第二章 沙獄(第5/12頁)

袁從英停住腳步,逼視著呂嘉:“呂隊正,大周有大周的刑律,伊柏泰既然是朝廷的監獄,就該執行大周的獄律。如果此人確是死囚,也應按律處置。”

呂嘉愣了愣,臉上紅白交錯,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袁校尉,你果然是從京城來的軍官,開口閉口大周朝廷,讓我們這些邊塞軍兵聽起來,陌生得很啊。”說著,他朝旁邊的兵卒一使眼色,那兵卒立即奔到死囚身邊,手起刀落,死囚身首異處。

呂嘉得意揚揚地斜藐著袁從英:“如此處置,袁校尉滿意否?”

袁從英緊抿著雙唇不說話。

呂嘉滿意地點點頭,揚聲高喝:“回營!”

是夜,在伊柏泰外圍營盤中的一座方形小土屋內,袁從英、狄景暉和蒙丹圍坐在桌邊,桌上小小的油燈冒出一縷細煙,輕柔暗淡。

狄景暉感慨萬千地對蒙丹說道:“沒想到呂嘉還讓你和我們在一起,我剛才還擔心他要讓你單獨過夜。”

蒙丹避開他關切的目光,微紅著臉回答:“我才不用你擔心,剛才我已經暗示過呂嘉,我的弟兄們就在這附近,他知道突騎施隊伍的厲害,沒必要惹出事端。我來沙陀磧幾個月,一直和瀚海軍相安無事,他們還算懂得分寸。”

狄景暉冷笑:“哼,自打來到庭州和沙陀磧,我才算明白什麽叫步步殺機,這地方真可怕。”

袁從英低聲道:“不是地方可怕,是人可怕吧。”

土墻邊,韓斌扒著一個當作窗口兼換氣孔的小方洞朝外看著,突然叫起來:“哥哥,你快來看呀,好多火!”

袁從英湊過去一瞧,果然看到伊柏泰營盤外燃起了數個沖天的大篝火,將半個夜空染到赤紅,他自言自語道:“用這麽多篝火防狼,看來此地野獸出沒很頻繁。”他坐回桌邊,對蒙丹和狄景暉道,“假如今天下午的那一幕在伊柏泰不過是尋常,那麽此地周圍就應該有很多野狼、禿鷲出沒,隨時等待食物。”

蒙丹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天哪,這也太可怕了。他們、他們難道是在殺人取樂?”

袁從英冷冷地道:“以虐殺犯人為樂,在關押死囚的監獄裏時有發生。伊柏泰地處荒僻,根本無人監管,這種現象倒不算太意外。”

狄景暉打了個冷戰,忍不住自嘲一句:“我的老天爺,虧得你來戍邊與我同行,假如是我一人來伊柏泰的話,大概要不了一年半載就給虐死了。”

袁從英點點頭:“嗯,這個呂嘉,是個極其兇殘之人,今天下午的那些箭,都是他射的。”

狄景暉氣恨恨地咬牙:“哼,你這校尉,比他那隊正的官要大不少吧,他居然坐在馬上和你講了半天話,還真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啊。不過話又說回來,要管住伊柏泰這個大監獄,不兇殘大概還真不行。”

三人正交談著,突然韓斌“啊呀”一聲,從小氣窗前朝後翻倒。

袁從英一個箭步躥過去,正好把孩子抱在懷裏,焦急地問:“斌兒,怎麽了?”

韓斌揉著額頭,暈頭暈腦地嘟囔:“有個東西砸到我腦袋上了。”

袁從英看他的額頭小小地紅了一塊,心疼地埋怨:“你就不會小心點!”

韓斌委屈萬分:“那東西從外面突然飛進來,我怎麽小心啊!”

袁從英朝氣窗外張望了下,看不見人影,他蹲下身,在地上細細摸索,掌心果然觸到顆石子,撿起來一看,石子外面還包著紙。袁從英心中已有預料,拿到油燈下將紙攤平,狄景暉和蒙丹一齊湊過來看,見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武遜遇險,速去救援。

深夜的伊柏泰死一般沉寂,但是它的周圍並不安靜。一聲連一聲的野狼哀號響徹雲霄,悲戚慘絕宛如喪歌,不絕於耳。狼群似乎近在咫尺,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伊柏泰的周圍才要點起那麽多處巨大的篝火。

袁從英和狄景暉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伊柏泰是個多麽孤絕淒涼而又危機四伏的地方,難怪武遜、蒙丹對伊柏泰都是一副談虎色變的模樣,看來要在這裏生存下去,光靠勇氣和堅韌還是遠遠不夠的。

在多股沖天篝火的圍繞下,整個伊柏泰的營地在黑夜裏依然亮如白晝。木墻圍繞中那幾座巨大的磚石建築,從外面看去影影綽綽,每棟都像是個全封閉的堡壘,只不過比普通的堡壘矮一些並且寬闊很多罷了。木墻之外,瀚海軍大大小小的沙土營房內,現在基本都已看不見亮光了。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這些靜謐漆黑的營房裏,仍有警覺的目光時刻注意著營盤內外的動靜,哪怕就是一只在早春季節剛剛鉆出洞穴的沙鼠,也難逃崗哨的視線。

最靠近木墻外的一側,有座沙土營房比其他營房大好幾倍,方形的窗洞裏燭火閃動,斷斷續續地傳出低低的交談聲。呂嘉盤腿坐在寬大的土炕上面,一個略顯肥胖的下級軍官垂手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