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寶兒發財(上)(第4/9頁)

王寶兒眉頭一皺,這只貓跟他相處多年,白天陪他出城撿秫秸稈兒,晚上跟他在一個被窩裏睡覺,在外邊吃了多少虧、受了什麽委屈,回到家裏也只能跟癩貓念叨。你把他們家安上四個軲轆推走也無妨,要他這只貓他可舍不得。想到此處,王寶兒蹲下身子,把癩貓抱了起來。

竇占龍看出王寶兒猶豫,不等他說個“不”字,已從錢褡褳中摸出一錠銀子,在王寶兒眼前一晃。王寶兒長這麽大從沒摸過整錠的銀子,別說摸了,就是離這麽近看一眼都沒看過。這麽大一錠銀子,沒十兩也有五兩,順隆水鋪這麽大門面,使的用的全加上還不值五兩。竇占龍以為這買賣必成:“小兄弟,你把這貓給我,這銀子就是你的。”王寶兒雖然一貧如洗,這只癩貓卻千金不換,腦袋搖得都快泄了黃。竇占龍沒想到給王寶兒這麽多銀兩他都不肯,反而把癩貓抱得更緊了。別看癩貓是王寶兒撿回來的,渾身上下沒一塊整毛,但是形影不離、相依為命,真可以說如兄似弟,哪有哥哥賣弟弟的?

竇占龍變戲法似的一錠接一錠從褡褳中掏銀子,兩只手拿不過來,就往地上碼,轉眼間地上銀子堆得跟個小山包似的。王寶兒卻只是搖頭,癩貓也頗通人性,低頭往王寶兒懷裏紮。這麽一來,倒把憋寶的竇占龍唬住了,還以為王寶兒識破了他的老底。憋寶這行有個規矩,識破了就得分給對方一半,無奈之下說出實情。原來銀子窩這個地方有件天靈地寶,乃一只得了道的玉鼠,就藏在水鋪對面的門樓子上邊,有此寶傍身,榮華富貴,不求自來。不過這天靈地寶,可不是說取就能取,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竇占龍心裏明白,只有王寶兒身邊的癩貓才抓得住它!

王寶兒還當竇占龍看錯了,低頭看了看癩貓,又擡頭瞅了瞅門樓子,奇道:“這只貓長滿了癩瘡,要不是我撿回來,它早就餓死了。一不會上房,二不會爬樹,門樓子那麽老高,它如何上去捉玉鼠?”

竇占龍說:“爾等凡夫俗子若能識寶,我們憋寶的不就沒飯吃了?你若信得過我,可於明夜子時抱著癩貓在門樓子下邊等我,得了天靈地寶,分你一半富貴,夠你十輩子吃香喝辣的!”說罷騎上黑驢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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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兒對竇占龍的話半信半疑,眼瞅著一人一騎走遠了,扭回頭來盯著門樓子,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到底沒看出什麽端倪。那上邊除了塵土、樹葉、磚縫兒裏的野草,哪有什麽玉鼠?他倒是有過耳聞,沒少聽老街舊鄰念叨,說江湖上有一路憋寶的奇人,憑著眼力過人,四處取寶發財,難不成真有此事?轉念一想,且不說真與不真,縱然能發大財,那也是明天了。人活當下,什麽也不如當下有口飯吃要緊。王寶兒乞討多年,早明白這個道理了,眼下還得出城撿秫秸稈兒,否則今天就得挨餓,但是這只癩貓就片刻不敢離身了。他把貓緊緊抱在懷中,摸出身上僅有的五個大子兒,用其中的四個在路上買了倆燒餅當晌午飯。離銀子窩不遠有家燒餅鋪,他家的芝麻燒餅最好吃,用麻醬分層,揪出面劑子,拿起來往芝麻笸籮裏一按,單面沾上芝麻,放進爐膛裏烤,剛出爐的還挺燙,外表焦脆、內裏綿香。油紙包好了拎在手裏,兜裏的五個大子兒這就去了四個,留下一大枚揣在懷中,想等回來時路過河邊再給癩貓買點兒臭魚爛蝦。也是合該出事,一路走到南門口,正撞見擺攤算卦的崔老道。

崔老道日子過得比王寶兒也好不到哪兒去,一連幾天沒開張了,餓得前心貼後背,腦袋發蒙,腳底下打晃,站都站不穩了,撿了兩塊磚頭墊屁股,坐在卦攤後邊兩眼發直,盯著往來的行人,看誰都像蒸餅,恨不得咬上兩口。他瞧見王寶兒身上穿得又臟又破,懷中抱著一只蔫了吧唧的癩貓,心說:這不是買賣,賺不出錢來。書中代言,崔老道並非以貌取人,單看穿著打扮沒準兒也能看走眼,因為那個年代仍是大清國的天下,萬一有個微服私訪的老大人,故意穿得破衣拉撒的呢?所以江湖上有一套相人的方法,比如有這麽一句話叫“聞履知進退”,不必看來人穿著打扮、五官相貌如何,只聽此人腳步聲,大致上就知道是什麽來頭。真有根基的貴人,走起路來一步是一步,步眼沉穩。王寶兒可不然,腳底下“噔噔噔噔噔噔”,亂如麻,快如砸。崔老道一聽便知,這是為了吃飯趕去奔命的人,可又一瞧,王寶兒手裏拎了個油紙包,不用問準是吃的。崔老道餓得眼珠子都藍了,心說:我也別挑了,螞蚱再小也是肉,趕上什麽是什麽吧!他念及此處,勉強站起身來,叫住了王寶兒說:“無量天尊,財主爺留步,貧道我有良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