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寶兒發財(中)(第4/9頁)

崔老道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說道:“王大財主,你這幾十家水鋪只是小財,只要水缸裏的金魚兒不動,大財還在後邊。一座宅子而已,但買無妨,正所謂‘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何愁月影斜’。貧道這兩句良言贈予財主爺,回去你再好好悟悟。”

王寶兒心下仍不踏實:“道長總說我能發財,不錯,如今我是有點兒錢了,可也稱不起財主,能置辦一座稱心的宅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便知足了。想必您也知道這座宅子,荒廢了不下幾十年,在過去來說,誰住進去誰倒黴,我王寶兒又沒有三個腦袋、六條胳膊,如何壓得住呢?”

崔老道見王寶兒不信,讓他把左手遞了過來,指著手心說道:“此言差矣,那些人住進去倒黴,是因為他們命中無財,而你王大財主命中之財遠不只如此。你瞧你這掌紋,兩橫兩縱,形同一個‘井’字,這叫掌中井,五指則是五道財水,全進了你這口井,何愁發不了大財?”

王寶兒聽了崔老道這幾句話,如同吃了定心丸,心下主意已定。拜別崔老道,剛走了沒幾步,崔老道從後面喊住他,追上來說:“王大財主,那宅子買可是買,只是有一節,我記得宅子後院裏有一棵棗樹,買下來之後,你得先找人把這棵樹砍了。”王寶兒不解,園子裏有棵棗樹遮風擋雨,還能吃棗,難道不是好事?而且天津衛城裏的宅門小院,種棗樹的也不少。崔老道說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謂桑梨杜棗槐,不進陰陽宅,棗樹是好,但不能種在自家院子裏,這是其一。再者說來,院中有木,是為一個‘困’字,砍了樹,方能天地開闊,住得踏實,萬事大吉。”

一番話聽得王寶兒心服口服外帶佩服,再次拜謝崔老道,直奔北大關襲勝茶館。進門一看,台上一出《黃天霸拜山》正演到緊要關頭,緊鑼密鼓打得熱鬧。馮六也還坐在原處,搖頭晃腦聽得正帶勁兒。王寶兒走過去在馮六對面坐下。馮六瞧見王寶兒臉上的神色,不用對方開口,立馬就明白這樁買賣成了,站起身來抱拳作揖:“給您道喜,看來您是想明白了,得嘞,接下來的事您交給我吧,不出半個月,保管讓您喬遷新居。”王寶兒連連道謝:“馮六哥,就拜托您多費心了!”

接下來馮六又去找賣主,按這行的規矩,買賣雙方不能直接見面談錢。王寶兒出的錢不多,馮六心裏明白,頂多再讓王寶兒多給自己幾個賞錢,關鍵還是要去賣主那邊再殺殺價,殺下來多少錢都是自己賺的。賣主那邊也急於出手,畢竟這房子砸在手裏年頭不短了,租都租不出去,眼見著一天比一天破,能賣點兒錢回本就知足,幾番談價,又讓馮六狠賺了一筆。

馮六趁熱打鐵,第二天一大早就約上主家和保人,寫文書立字據、簽字畫押按手印,交割了地契,到官府驗證納稅,辦妥更名過戶的手續。這叫官有公法、民有私約。王寶兒見房契上白紙黑字寫下自己的大名,加蓋了鬥大的官印,接過鑰匙,至此這個宅子就歸他了,心裏頭甭提多高興了,又請馮六去了趟飯館,雞鴨魚肉一通猛造。接下來王寶兒一天也沒耽誤,先按崔老道的囑咐,找人把宅子裏的棗樹砍倒,可也舍不得糟踐,枝枝丫丫的當成劈柴,運到水鋪裏頭燒水用。隨後雇來工匠,把宅子從裏到外拾掇了一遍,該修的修,該補的補,瓦片子揭下來換上新的,院子中栽花除草,屋子裏刷成四白落地,鋪的、蓋的、使的、用的不必太講究,夠用就行。他也沒什麽家當,選定入宅的良辰吉日,挑起一掛鞭炮,前後院子噼裏啪啦轉上一圈,這叫“響宅”。按照迷信的說法,即使不是兇宅,常年無人居住,難免有一個半個孤魂野鬼進來,響過了宅,就把鬼趕走了。王寶兒也明白,這宅子裏死過那麽多人,多少有些蹊蹺,放幾掛鞭炮落個心裏踏實,況且崔道長讓他安心住進這宅子,對他來說如同最大的驅邪符、定心丸。怎知王寶兒住進去,剛一關上門,這宅子裏的東西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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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兒送走了幫忙的夥計、道賀的鄰居,關上大門,一個人坐在正廳之內,此時已是夜闌人靜、倦鳥歸巢。他越看這套宅子越高興,心說:“我王寶兒自幼貧寒,六親無靠獨一人,命比黃連苦三分。家中一間破屋八下子透風,手托破碗討了幾年飯,沒吃過一頓飽飯,沒穿過一件囫圇衣服,又去給水鋪送秫秸稈兒,起早貪黑不說,成捆的秫秸稈兒立起來比我還高,從南窪一趟一趟往城裏背,累得吐了血也掙不出一口飽飯,東拼西湊兌下這個水鋪,又險些賠掉了褲子。多虧崔老道指點,在水鋪門口湊成‘龍入聚寶盆’的風水形勢,這才掙了點兒錢,置下了前後兩進的宅子,擱在過去可不敢想。這要是爹娘還在,看了得多高興,將來我也得娶個媳婦兒,生個一兒半女,給王家延續香火,就對得起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