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寶兒發財(下)(第2/9頁)

王家大爺暗暗惱火,這叫什麽話?大爺我花了雙倍的錢把你找來,你是幹什麽吃的?一把推開收生婆子,邁步進屋來到床榻前,只見王家大奶奶已經暈死過去了,再抱過床邊的孩子這麽一看,可了不得了,不看時原本心裏揣著一團火,看這一眼心裏頭拔涼拔涼的。怪不得那個婆子不敢看,這也忒嚇人了:小臉瓦藍,還不平整,裏出外進,除了溝就是坎兒,上下四顆尖牙齜於唇外,兩只耳朵出尖兒,上邊還有毛,兩只手上的指甲二寸多長、利如鋼釘,腦門子上若隱若現凸起尖角,周身上下長鱗,又黑又粗跟鐵皮相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麽看也不是人,分明是個妖怪!父子二人一對眼神兒,那個小怪物居然兩眼一瞪,閃出一道兇光。王家大爺經得多見得廣,卻讓這眼神嚇得渾身一顫,心說:要壞,這哪是兒子,分明是討債的惡鬼、要命的魔頭,如若留下這麽個東西,我王家從今往後再無寧日,幹脆扔地上摔死,以絕後患!

王家大爺想到此處把心一橫,搶步來至當院,雙手用力,猛然把這個怪物舉過頭頂往地上一扔,有心當場摔死。怎知這怪物剛一落地,突然起了一陣狂風,霎時間飛沙走石,刮得人睜不開眼,等到這陣風過去,低頭再看地上的孩子,早已無影無蹤。王家大爺額頭上冷汗直流,看到院子裏的一眾使喚人也嚇得夠嗆,一個個面如土色,真有膽兒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成了一團。王家大爺呆立在院子裏愣了半晌,穩住心神叫眾人過來,惡狠狠地告訴他們:“誰敢在外頭胡說八道,我就撕了誰的嘴!”

轉過天來,王家大爺沒去做買賣,也沒去見朋友,待在家裏生悶氣,看什麽都不順眼,自己跟自己較勁兒,也著實嚇得不輕,心裏頭戰戰兢兢、七上八下,一天沒怎麽吃東西,夫人也已嚇得臥床不起。就這麽熬到半夜,迷迷糊糊剛入睡,忽聽下人叫門:“您快瞧瞧去吧,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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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爺平時喜歡提籠架鳥,無論冬夏,每天清早都得去河邊遛鳥,遛完鳥直奔茶館,把鳥籠子掛到橫梁上,沏茶聊天兒談生意。這是在外頭,在家伺候得更精心,專門騰出一個小院子,廊檐底下、樹杈上邊掛滿了大籠子、小籠子,什麽是“百靈、畫眉”,怎麽是“烏鶇、繡眼”,一水兒聽叫的鳥。這東西可不便宜,按當時的價錢來說,百八十塊銀元一只太平常了,僅僅是裝鳥的籠子,上品也得好幾十塊,什麽鳥配什麽籠子,出門提錯了籠子,準得讓人笑話。籠子裏邊的食罐、水罐、鳥杠,包括籠上的鉤子全有講究。鳥食罐必須是景德鎮的“定燒”;多粗的籠條配多粗的鉤子,是黃銅的還是黑鐵的,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偏差;鳥杠用牛角象牙,杠上還得包上鯊魚皮;最值錢的鳥籠要鑲嵌上牙雕、玳瑁。從鳥到籠子,王家大爺可沒少往裏頭砸錢。端出端進、喂食喂水,晚上罩布套、白天出去哨,比伺候他親爹還精細,就這麽大的癮頭兒。

咱們說王家大爺折騰了一天一宿,剛迷迷瞪瞪睡著,就聽得下人來報,說放鳥的院子出事了。起初還以為有黃鼠狼偷鳥吃,那可是他的心頭肉,趕緊披上衣服跑過去,到地方一看傻眼了,大大小小的鳥籠子碎了一地,一個囫圇個兒的也沒剩下,裏邊的鳥全不見了,只留下斑斑血跡和淩亂的羽毛。這得是來了多少黃鼠狼?抄家來了?

王家大爺忙把手下人全叫了起來,提上燈籠火把一通找,哪有黃鼠狼的蹤跡?查了半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心下暗暗犯怵。又過了一天,一早上起來有下人來報,宅中的貓狗全死了!他披上衣服出門一看,院子裏鮮血遍地,毛骨不存。王家大爺心下尋思,真可以說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倒黴事怎麽一件接一件?當即吩咐下去,加派看家護院的,夜裏誰也不許睡覺,各持棍棒躲在暗處,倒要看看是什麽東西搗鬼。

當天夜裏,三更前後,看家護院一眾人等守在院子裏,忽見一道黑影隨風而至。以為進來飛賊了,借著月色再一瞧,這可不是飛賊,也說不上是個什麽東西,身形不過五六尺,身上一層黑皮,尖牙利爪,三躥兩蹦直奔馬廄,端的是疾如猿猴、快似閃電。眾人覺得在哪兒見過這東西,別再是咱家“少爺”吧?個頭兒怎麽長了這麽多?瞧這意思準是餓了,夜裏回來找東西吃,頭一天吃的鳥兒、二一天吃的貓狗,甭問,今天一準是沖著騾馬來的!

看是看明白了,可誰也沒敢動,因為“少爺”長得太嚇人了,活脫兒就是廟裏的夜叉。王家大爺聽到馬廄中傳來陣陣嘶聲,一樣不敢過去。沒過多一會兒,狂風止息,後院馬廄也沒了聲響。眾人驚魂未定,仍不敢往後走。等到天光大亮,幾個家丁壯起膽子進了後院,見拉車的高頭大馬倒在血泊之中,啃得只剩一半了。王家大爺聽得下人稟報,知道是“兒子”幹的,驚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頭一天吃鳥兒、二一天吃貓狗、三一天吃騾馬,今兒個再來,豈不是該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