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探無底洞(上)(第6/10頁)

雖說沒拿到活的,死的也能邀功請賞。窩囊廢是明白人,使出渾身解數,添油加醋地拼命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同時,可沒忘了拍長官的馬屁,又用遷動韋家大墳貪來的錢上下打點,買通了頂頭上司,竟然當上了緝拿隊的大隊長,兼任蓄水池警察所巡官。正所謂“撥雲見日乾坤朗,東風扶搖上九霄”,對他窩囊廢而言,這就叫一步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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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通當上了緝拿隊的大隊長,美得他後腦勺都樂,心裏比吃了蜂蜜還甜,睡一宿覺能樂醒三回。這可是個人人眼紅的肥差,這話怎麽說?只因為天津城裏城外的警察所不在少數,但緝拿隊只有一個,直接歸五河八鄉巡警總局調遣,不乏托關系找門子、削尖了腦袋想進緝拿隊當差的,皆因這是塊金字招牌。但凡頂上這個頭銜,在天津衛那就是齊腳面的水——平蹚,走到哪兒都得被人高看一眼。正因如此,費通才舍得掏錢行賄,他比誰都明白,這是個一本萬利、穩賺不賠的“買賣”,要不是借了眼下的案子,打死他也坐不上這個位子。思來想去,窩囊廢還挺感謝這飛天蜈蚣。

窩囊廢平步青雲,越級上調,直接當上了大隊長,真可謂春風得意,擡頭看天都比以往藍上三分,鼻子裏吸口氣,能從腳底板兒出來,渾身上下這叫一個通透。他自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一次升官發財多虧了兩個人,一個是擺攤兒算卦的崔老道,一個是走陰差的張瞎子,不去當面道個謝可說不過去。掂量來掂量去,還是先去城隍廟拜謝張瞎子。不過幹他們這一行的,大多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窩囊廢更是個中極品,倘若讓他和之前那樣拎了好酒好肉登門,說句實在的,他還真舍不得,可是空著手去,又多多少少覺得磨不開面子,就尋思買點兒什麽既便宜又充數的東西。

費通邊走邊琢磨,正巧瞧見路邊有個推獨輪車賣糕幹的小販,看穿著打扮估摸是鄉下來的。書中代言,天津衛賣糕幹的都是來自武清楊村,最有名的字號叫作“萬全堂杜馥之糕幹老鋪”。據說這種小吃自明朝永樂年間就傳到了天津衛,類似於江浙一帶的雲片糕,經濟實惠,既能當零嘴兒,又能解飽。對舊時的窮苦人家來說,有糕幹吃就算不錯。費通瞧見賣糕幹的,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卻並不急於過去,因為窩囊廢向來是軟的欺負硬的怕,想要占便宜,得先把把色,瞧瞧來人是不是安分守己之輩。面善的他就欺負,如果說那位一臉橫肉,他絕對不去招惹,這叫好漢不吃眼前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眼見賣糕幹的小販一身粗布衣褲,上面小補丁摞著大補丁,倒是洗得幹幹凈凈,腰裏系條麻繩子,面帶忠厚、兩眼無神,遇上巡警嚇得頭也不敢擡。費通心裏有了譜兒,倒背雙手、挺胸疊肚來至近前,伸手一指那獨輪車,陰陽怪氣地說道:“站住,你這賣的是什麽?”

小販戰戰兢兢地把車停穩:“回副爺的話,我……賣的……賣的是糕幹。”

費通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糕幹?哪兒躉來的?新鮮嗎?”

小販忙說:“新鮮新鮮,小人自己家裏做的,早上剛出鍋,一直拿棉被蓋著。您看,這不還是熱乎的嗎?”

費通說:“涼的熱的我不管,你有照嗎?”

小販最怕官差,知道來者不善,明擺著是來找碴兒,連糕幹帶車全賣了也不夠起照的,連忙給費通連作揖帶鞠躬:“副爺,小人頭一回進城賣糕幹,不知道城裏有這麽多規矩。您老大人大量,放我一馬吧!”

費通把臉一繃:“放你一馬?那可不成,你這是入口的吃食,萬一把人吃死了,沒有執照上哪兒找你去?得得得,甭廢話了,連車帶貨,全沒收了!”

小販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趁著農閑做點兒糕幹賣,刨去本錢剩不下仨瓜倆棗,又是初來乍到,不知如何應付如狼似虎的巡警。見這位爺要連車帶貨全得沒收,立馬沒了主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哭求,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引得一街兩巷的老百姓全往這兒瞧,沒過一會兒就圍了一圈人。誰不明白這是當差的訛人?可哪個也不敢說話。費通見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也怕一會兒沒法收場,一嘬牙花子:“行了行了,大庭廣眾的,別在這兒號喪了。這麽辦吧,你給我拿幾塊糕幹,我回去嘗嘗,鑒定一下,我吃了沒事兒你再出來賣,聽明白了嗎?”小販如同接了一旨九重恩赦,趕緊打開大蒲包,滿滿當當給費通裝了兩大包糕幹。

費通暗自得意,心說:“想不到我也有今天,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吃冰還就下了雹子,指不定是哪輩子積的德,這輩子沾了光。”放走那賣糕幹的小販不表,費通拎上糕幹直奔城隍廟。別看東西不值錢,架不住費通的小嘴兒會說,見了張瞎子千恩萬謝連帶一番吹捧。但不知張瞎子使了什麽手段,居然將這個上天入地的飛賊困死在破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