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探無底洞(上)(第5/10頁)

接下來這些日子,費通過得提心吊膽,度日如年,萬一張瞎子這招兒不靈,被飛天蜈蚣捅上一刀,那可吃什麽都不香了。他是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身後有人,躺下睡覺也是噩夢不斷,待在家裏覺得心口發悶,去警察所又怕路上不太平,吃什麽都難以下咽,看見蝦仁兒都不樂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兒,紅撲撲的小臉兒變得蠟渣黃,一雙眼全是血絲,看人時直勾勾發愣,都走了榫子了。他手底下的“蝦蟹二將”一向沒心沒肺,見窩囊廢整天坐臥不寧,不知道有什麽心事,想拍馬屁無從下手,擔心拍在馬蹄子上再傷著自己。哥兒倆商量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個主意,想帶費二爺去南市的花街柳巷尋個樂子。剛提了半句就讓費通踹了出去,不是他行得端做得正,這要是走漏了風聲,傳到費二奶奶耳朵裏,非得給他撅吧撅吧塞夜壺裏不可。二奶奶倒不是吃二爺的醋,關鍵是心疼錢。好不容易熬過十天,費通等到日上三竿,帶上槍,穿過齊腰深的蒿草來到墳地深處那間破屋。沒敢往裏走,房前屋後轉了三圈,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墳地還是那片墳地,不見任何異狀,壯著膽子推開門,還沒等探頭往裏看,但覺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好似一缸子臭豆腐又發酵了三個月,要多臭有多臭,好懸沒嗆他一個跟鬥,蒼蠅滿屋子亂飛,門一開“嗡”的一聲往人臉上撲。費通趕緊捂住口鼻,抻脖子往屋中間看去,只見一個青衣小帽之人橫屍在地。正是三伏裏的炎天暑月,屍身上面千瘡百孔,已然腐壞生蛆,不過面目尚可辨認,不是惡賊飛天蜈蚣還能是誰?而寫了費通生辰八字的紙人中間明晃晃插著一把尖刀。費通倒吸一口涼氣,縱然是三伏天驕陽似火,也覺得後脊梁背從下往上冒涼氣,這才恍然大悟,看來這紙人做了自己的替身!

雖然說屍首已經臭了,可是窩囊廢被這個飛賊嚇破了膽,擔心他是躺在地上裝死,不敢輕易邁步上前,在門口對準死人連打了三槍。死屍身上頓時開了三個窟窿眼兒,連湯帶水濺了一地,眼見死得不能再死了,懸起來的一顆心才放下。窩囊廢是有便宜不占渾身難受的主兒,災星剛退貪心又起,在肚中尋思:“飛天蜈蚣肖長安不比尋常的蟊賊草寇,乃各地行文緝捕的要犯,身上背了百十條人命,各個地方都拿他不住。而今死在費二爺手上了,待我將屍首往官廳這麽一送,定是大功一件,官廳大老爺一高興,那還不得對我加以重用?二爺我從今往後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升官發財不在話下,時來運轉平步青雲,下半輩子不用愁了。”

他又一轉念:“飛天蜈蚣到處作案,豈能沒幾件值錢的東西傍身?何不趁此機會搜出賊贓,撈上一筆外財。否則充公入庫,也是落入那些貪官汙吏囊中,與其讓那些人拾了便宜,我何不自己來個名利雙收?”這叫“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野草不肥”。窩囊廢越想越美,險些樂出了聲,顧不上陣陣惡臭,一手捏緊鼻子,一手撿起根破木條子在死屍身上來回翻找,可是一個大子兒也沒找出來,更別說金銀珠寶了,只好罵了聲“晦氣”,往地上狠狠啐口唾沫。收拾好張瞎子給他的“法寶”,想著還得還給人家,屁顛兒屁顛兒趕回蓄水池警察所。怎麽那麽寸,值班的正是蝦沒頭和蟹掉爪,兩人正坐在屋子裏喝酒呢。費通上去端起蟹掉爪的酒杯一飲而盡,又從桌子上抓了一把炸老虎豆塞進嘴裏,邊嚼邊發話:“這都什麽節骨眼兒了,你們倆還在這兒喝酒?趕緊跟我走一趟,讓你們倆小子開開眼!”蝦、蟹二人不明所以,大眼瞪小眼愣在當場。費通也不多說,叫這哥兒倆找來一輛小木頭車,跟著他一起回到墳地,進到破屋,裝上飛天蜈蚣的屍首,大張旗鼓送往五河八鄉巡警總局。這一路上臭氣熏天,頂風臭出二裏地。行人紛紛駐足觀看不敢靠近,怕給熏死,交頭接耳地議論,老百姓耳朵裏沒少聽“飛天蜈蚣”的名號,卻沒有見過的,見過也不認識,所以不知道死的這是什麽人。蝦沒頭和蟹掉爪兩人可就鬧翻天了,故意放大嗓門兒說給圍觀的人群聽,這個說費二爺簡直是天津衛頭號神探,比當年開封府的禦貓展昭展雄飛本領還高,飛天蜈蚣躲到墳地裏也跑不出費二爺的手掌心;那個說再大的案子擱費二爺這兒必須是小菜一碟,以後跟著費二爺肯定吃香的喝辣的,享盡富貴榮華。費通聽得渾身舒坦,小圓臉也仰起來了,小肚子也挺起來了,全然不似前些天那般垂頭喪氣,眼瞅著又還了陽。

蓄水池警察所巡官費通擊斃飛天蜈蚣肖長安,大劉家胡同滅門一案告破,一十二條人命得以昭雪,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天津城。那個年頭兒已經有報紙和電台了,但咱說實話,能夠識文斷字,還能掏錢買張報紙看的,只是一少部分人;買得起收音機的全是大財主,更是少之又少。城裏城外出了什麽新鮮事,主要靠眾口相傳,這叫“肉告示”。另外還專門有一路念報紙掙錢的,找個茶館弄兩張報紙往桌子上一攤,跟說評書似的連批帶講。當初費通在大劉家胡同槍打肖長安,已然傳得盡人皆知,這一次窩囊廢在亂葬崗擊斃飛賊,傳得更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