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白衣(第2/9頁)

如此又過了一天,到了第三夜,如佳貝勒所料,白衣美人又來了。佳貝勒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來的,好像只是一走神的工夫,她便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這回她手裏沒了手帕,只能是低頭絞著衣角,盯著地面說道:“你大概也覺出來,此刻不是做夢吧?”

佳貝勒盯著她,心想我早知道了。

美人做了個深呼吸,極力地平靜了表情:“你不要怕,我若是有害你的心,我早動手了,也不用這樣曲曲折折地來了一趟又一趟。”

佳貝勒依然盯著她,心想這我也早知道了。

美人猶猶豫豫地擡頭迎了他的目光,睫毛忽閃忽閃的:“實不相瞞,我是個妖精,名叫……白衣。”

佳貝勒繼續沉默,心中佩服自己神機妙算。

白衣看他總是不言語,便把目光轉向了一旁,對著一只大立櫃說話:“我也跟蹤你一段時間了,看你這人還不錯,所以想來請你幫我一個忙。”

佳貝勒微微一笑,心想這小女妖真是沒話找話,看上我就直說看上我得了,還非要扯個求人幫忙的幌子。

這時,白衣慢慢地又把目光轉向了他:“不知道,你肯不肯呢?”

佳貝勒這回不能不說話了:“你想讓我幫什麽忙?”

白衣答道:“我想請你去趟金家,為我拿一把鑰匙。”

“金家?哪個金家?”

“就是金性堅的家,你常去的。”

佳貝勒一聽這話,心中大驚,眼珠子幾乎滾出眼眶:“金,金性堅?金性堅招惹你們妖精了?”

此言一出,白衣把臉一扭,登時來了脾氣:“你當他是個好人嗎?我告訴你,他那人無惡不作,世間的人和妖加在一起,都沒有比他更壞的了!”

說完這話,她找了把椅子坐下,含著怒意開始痛斥金性堅,說得這人刨絕戶墳踹寡婦門,不但下流,而且無恥。佳貝勒聽了一會兒,幾乎想笑,笑著笑著,他忽然正了正臉色:“你說什麽?金性堅把個女妖精關進家裏當老婆?”

“我騙你做什麽?若不是為了救那位姐姐,我見了姓金的,躲著走還來不及呢!”

佳貝勒回憶起金性堅近來那半死不活的樣子,確實是有些古怪。但讓他因此便相信金性堅在家裏關了個女妖精,他也還是做不到。走到桌前打開抽屜,他使出他的拿手好戲,自自然然地岔開了話題:“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昨夜我冒冒失失地嚇了你一跳,真是抱歉。你的手帕也丟在了我這裏,作為賠禮,我另送你兩條好的吧!”

從抽屜裏取出一只扁扁的錦盒,他雙手將盒子送到了白衣面前。白衣接了盒子打開一看,發現裏面裝了六條疊好的絲綢繡花帕子,登時有些臉紅:“我不是為了手帕來的,我是——”

佳貝勒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險些忘了,你等等,我馬上回來!”

說完這話,他開門就走,不出片刻回了來,手裏多了個大托盤。把托盤上的點心茶水擺到桌上,他拉開了一把椅子,對著白衣說道:“請來這兒坐吧,無論你是人是妖,你來了,就是客人,不讓我招待招待是不行的。”

白衣沒想到佳貝勒這樣灑脫熱情,不禁臉上現出了難色:“我也不是為了吃喝來的……”

白衣這一趟來,本是目的明確,佳貝勒若是依了她,那自然是好;佳貝勒若是不依她,她還預備了第二套方案,便是略施法術,變個猙獰樣子,嚇唬著他來幫自己這個忙。

她什麽都想到了,就沒想到佳貝勒熱情好客、膽大包天,也沒想到自己如此不爭氣,糊裏糊塗地還真走過去吃上了。

並且是沒少吃。

二 他的心

這天夜裏,冷風卷著一點小雨,在窗外吱溜溜地吹。佳貝勒坐在房內,低頭伺弄著花架子上的一盆蘭花。兩只手擺弄著花,一顆心卻不在花上,在妖精上。偶爾擡頭向窗外望一眼,他沒拉窗簾,希望可以看到白衣是如何的翩然而至,然而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因為白衣總是來無影去無蹤,他直到了現在,也還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麽東西變的。

佳貝勒總覺得白衣不大像個妖精,若論那身妖氣,似乎還不如八大胡同裏的姑娘們足。她越是嬌憨,他越喜歡逗她,逗得她認了真,要面紅耳赤地往外跑,或者是噘了嘴鬧小脾氣。然而兩人也有正經的時候,譬如昨夜,白衣問他:“你到底是肯不肯幫我呢?”

佳貝勒搖了頭:“不幫。”

白衣盯著他的臉看,看他一臉正色,目光就黯淡了下來:“我實在是挑不出其他更合適的人,認識的人裏面,就只有你是可以隨便去金宅的。我若不是個妖精,我也不求你。那個姓金的惡霸,有許多對付我們的法子,他放鑰匙的那個地方貼了一道紙符,我不敢碰……可是我若就此真不管,那個姐姐就真沒有活路了。五十年前,她救過我一命,所以現在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