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大爭(9)

陳起在家中待了半年,一直都在整頓內務,務求將不能生育帶來的影響降至最低。

史上也不是沒有英明卻絕嗣的君主,不管是過繼還是收養,乃至於禪讓,只要能確定好第二代儲君,穩定下軍心,解決掉後繼無人的麻煩,問題倒也不是特別大。最麻煩的就是英主無嗣,卻有一大家子沾親帶故的二老爺、三老爺……上至皇家,下至貧戶,但凡爭產,都會撕得頭破血流。

陳起好歹還有一個親生兒子,泄露出他無法再生育的消息之後,在南線督戰的陳非都惹出偌大禍端,收拾完陳非之後,陳起也沒有放松警惕,回相州之後就是一連串的清洗。

白芝鳳趁亂打了代州,斬斷了姚家對陳非的支援照應,陳起對此非常滿意。

論功行賞之時,陳起非但沒有計較姜夫人把小老婆都放走這等“小事”,還著重誇贊白芝鳳審時度勢、打得一手好配合,出入時常常要叫白芝鳳陪著,凡事都要問白芝鳳的意見。

眾所周知,東樓幕僚眾多,皆稱謀士。唯一稱得上相州謀主的,惟有詹玄機一人。

白芝鳳悄不聞聲地往上了一步,從此與詹玄機平起平坐。

滿天下都知道相州曾有內亂,陳起正在收拾家務,燕州王晡趁火打劫,興兵十萬馳援菩陽,意圖與菩陽左瞿溪部合圍涓城。涓城是相州東進的門戶,一旦涓城失守,相州就受三面夾攻。陳起即刻點兵,帶上糧草謀士,趕往涓城。

陳起走的時候,帶走了他養在身邊的幾個侄兒。因此戰危急,陳雋年歲太小,陳起把他留在了家裏,吩咐陳利好好教導養育:“騎射都別懈怠了,有空帶他去兵營轉一轉。”

陳利:“……是。”

陳利就這麽從謝青鶴的騎射師父,變成了伏傳的騎射師父。

伏傳仍舊與謝青鶴住在一起,上回陳起離開相州時,陳利每天屁顛屁顛地跑來服侍謝青鶴去馬場玩耍,這回陳起離開相州,謝青鶴被勒令在屋內抄書刻字,陳利又屁顛屁顛地跑來問伏傳:“雋小郎君,今日去騎馬麽?”

謝青鶴早知道陳起心窄促狹,他麾下那麽多精擅騎射的衛士,給伏傳找十個騎射師父也不在話下,哪裏就非要把早已給了謝青鶴的陳利調撥給伏傳?就是故意為之,全方位排擠羞辱親兒子。只要謝青鶴不痛快了,他就痛快了。

謝青鶴要跟他認真就算自己輸,絲毫不以為忤,跟著小師弟一起收拾出門,去馬場玩兒。

陳利也很目瞪口呆:“小郎君,郎主請您在家刻字……”

伏傳年紀還小根本就騎不了馬,還是帶著大黑狗到處跑。謝青鶴趿著木屐負手前行,慢騰騰地說:“郎主叫我在家刻字,你不服氣,找郎主去?”

陳利噎了一下,馬上改了笑臉:“服氣,服氣。小郎君今日去哪兒玩?”

——陳起這會兒已經帶著大軍遠在百裏之外,他不在家,還有誰管得住小郎君?

——家裏不都是小郎君說了算?

謝青鶴在於陳起相處上非常能屈能伸。陳起在家的時候,他就老老實實蹲在屋子裏,叫他做功課就做功課,不許他出風頭他就完全沒有存在感。陳起剛剛離家兩天,他就恢復了正常生活,每天該出去玩就騎著馬往外跑,什麽破事撞上了他都敢管——東樓謀士還真沒幾個敢跟他別苗頭的。

常朝收集藥材回來之後,謝青鶴被軟禁在家,伏傳也被陳起養在身邊,他就一直在家摳腳。

陳起離開不久,謝青鶴又叫陳利去把常朝召進府,這回忙碌的還是種植藥園的事情。

聽說了藥園的占地範圍,算了算要投入的人力畜力,常朝就忍不住犯嘀咕:“一年能吃得了多少湯藥?墾這麽大片藥田,不如種些糧食。藥能不能救命是兩說,糧肯定能救命。”

這個時代醫巫不分家,大夫開的草藥湯劑常與符水香灰並存,能不能把病治好純粹就是玄學。

常朝的想法非常務實,藥這東西效果很飄忽,大規模種植藥材,不如腳踏實地去種糧食。生病了吃藥未必能治好病,肚子餓了吃糧食肯定能頂飽。在效果極差的治病與結果切實的維生二者之間,他認為後者更重要。

謝青鶴在陳起眼皮底下不敢擅動,陳起離開之後,他去制藥坊泡了兩天,拿了一瓶藥膏回來。

把素姑哄走之後,他拿出一把匕首,伏傳說:“舅父一試便知。”

常朝往後退了一步:“試什麽?”

伏傳指了指他臉上的疤痕。

常朝也沒有日日攬鏡自照的習慣,伸手一摸,感覺到臉頰上的凸起,才想起去年被姜夫人使人打壞了臉。曾經無數人誇贊他形容俊美,他從沒覺得長得好是多好的事,毀容之後就再沒人拿他的臉說事了,他反而松了口氣,覺得十分自在——時間久了,他連毀容的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