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線員和流放者(第3/4頁)

報紙上報道了這起惡性案件,倫敦街頭發生這種事,一時間人心惶惶,但很快生活就恢復到老樣子。

大約一個月之後斯諾頓爵士請我吃早餐,對我表示感謝,說那個老大爺其實是他哥哥。我大大地吃了一驚。

斯諾頓爵士給我講了他哥哥的故事,他哥哥年輕的時候自命是個愛國者,那時候二戰剛剛結束不久,美國空前強大,歐洲各國基本都是美國的盟友,他哥哥很相信美國主導的正義。美國在越南開戰,英國並沒有參戰,但他哥哥卻以一個英國人的身份加入了美國海軍陸戰隊,他認為這是必要的武力,雖然會有無辜的死難者,會最終把自由民主和富裕帶給越南人。作為混血種他當然很強,鋒線尖兵,立過很多戰功,自然也殺過很多人。可他見的血越多,信念就越動搖,當他看見女人和孩子都對他們舉起槍,而他必須殺死他們才能保護自己的時候,他心裏的正義瓦解了。他患上了PTSD,也叫創傷後應激障礙,這是一種精神病,讓他精神渙散,嗜酒焦慮,每天都被幻覺包圍。

他回到了英國,原本要繼承斯諾頓家的是他,但他自己放逐了自己,所以今天斯諾頓家的主人才是現在的斯諾頓爵士。PTSD還是困擾老大爺——那時候他還是個年輕人——他覺得自己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冒血,一身血腥味,每個人都會厭棄他,他根本就不配活著。他屢次嘗試自殺,但龍血卻總是把他從瀕死的邊緣救了回來,他在痛苦中活了幾十年,直到有一天一個越南移民來他的小花店買花,是個六歲的男孩。大爺原本不敢看越南面孔,可那個男孩每天都來買花,大爺也不能不理他。男孩買花是給他的媽媽,他們家是英國的第一代移民,母親做著很辛苦的清潔工作,男孩也幫人送報紙——這也是別人周濟他們,如今已經沒什麽人看報紙了——男孩把送報紙賺的錢都交給母親,母親就給他一點點零用,他就用這些錢買了花給母親,說是花店賣剩下的不要錢。他的錢不夠買新鮮高級的花,他自己也知道,每次都問大爺有沒有什麽剩下用不上的花材。

就這樣老大爺和男孩熟悉起來,男孩沒事做就去老大爺的店裏幫他撿撿花,老大爺每天從剩下的花材裏挑幾支紮成一小束,男孩帶回去給自己的母親。這兩人的友誼就這麽簡單,但男孩生日那天,老大爺用掉了一個錫幣換了兩張歐冠決賽的門票帶他去看。原本一切都挺好,男孩的母親卻積勞成疾,可為了生活又不得不繼續工作,每天都得忍受腰椎的劇痛,男孩心疼母親,被街上的小混混趁虛而入,塞給他幾粒毒品說能止痛,毒品確實能止痛,但效果過去之後病痛就會卷土重來,男孩再去找那些混混求助的時候,混混們就問他要錢了。男孩賒了幾次毒品之後,就被小混混們逼著幫他們兜售毒品,用販毒的錢來換他母親的藥錢。男孩知道這是不好的事,從沒跟老大爺說過,依然每天去店裏給老大爺撿花。

男孩的母親還是過世了,死因是過量服用毒品,混混們擔心男孩沒了母親會拒絕幫他們銷售——孩子賣毒品可以深入社區內部,而且避開處罰——就強行給男孩也服食了毒品,這樣他就不得不繼續販賣以販養吸。那男孩竟然是個非常勇烈的人,他知道沒有人能戒除那種新型毒品,不知道他是後悔害死了母親還是後悔害了很多從他手裏買毒品的人,某一天他忽然攔住了那些混混們的上線的車,把混混們給他的毒品全部丟進了自己嘴裏,指著那輛車對圍觀的人說,就是他讓我賣毒品的。這個上線就是那個大人物的獨子。這事兒原本跟他關系不大,他作為大頭目甚至沒見過這種幫他們賣貨的孩子,可這位少爺對於自己被當眾叫板很不爽,命令手下開車撞了過去。

老大爺趕到的時候男孩還沒斷氣,毒品的藥力撐著,他竟然還有意識,他哭著跟老大爺道歉說自己沒有聽他的話當個好人,老大爺摸著他的頭說沒關系我也不是。

當晚這位少爺就被人擰斷了脖子,那幫混混也是差不多的下場,當晚大人物得到消息就發布了懸賞,第二天晚上老大爺在多徹斯特酒店殺了大人物,整個過程不到24小時。

斯諾頓爵士承認是他幫大爺布的局,他泄露了大爺的情報,把殺手們引去了多徹斯特酒店,當然也把那個大人物引過去了。大人物以為自己是去督戰的,其實他是大爺要獵的人頭。至於那管禁藥,當然也是斯諾頓爵士放進去的,而我就是個不知情的快遞員。

最後斯諾頓爵士換用中文跟我說:“就像你們中國人說的,龍之一躍,飛天跨海。他在最後那一躍中找回了自己,我很為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