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十六)一心付一人(第2/3頁)

他兇狠地做了個抹脖頸的手勢,引得女孩兒嚇得後退了幾步。“…殺你滅口。”

這般兇神惡煞的模樣果真逼退了阿藥。她霎時懼得心膽俱裂,擰過腦袋就跑,失魂落魄得好似有惡犬在其後狂吠著追趕。

待她跑走後,王小元道:“少爺,這蛇天茶是采來治你的病的…”他有些無奈,自己費盡千辛萬苦采來的草藥竟被金烏如敝履般棄之於人。但一想到阿藥的娘親也急需此藥,他心中稍寬。

金烏本就不信蛇天茶能救他命。他上回飲了一次蛇天茶泡的水,嗓子從此沙啞得能扮七老八十的白頭翁,於是索性道:“你不是樂得見我進棺材麽,現在還假惺惺地關心作什麽?”

王小元不知如何接話,只嘆道:“何必嚇她?她不過是個孩子。”

金烏說:“我是真心的。”

王小元見他神色冷淡凝肅,實在不似開玩笑的模樣,又試探著問道,“候天樓…是怎麽回事?”金烏聽了這三個字沉默不語,引得王小元愈發懷疑,故意以調笑的口吻道,“少爺,你該不會真是候天樓的人罷?”

金烏說:“你慢慢猜,猜中了我便告訴你。”

王小元道:“我若猜中,還需你告訴我麽?”他看金烏神色有異,又想起錢家莊群英會那夜自台下飛來的兩枚棋子均出自候天樓中人之手,心裏忽地浮現出一個答案。

金烏快步穿過前庭,來到後堂裏,王小元一路小跑著跟上他。他似是在生著悶氣,又好像思慮重重,言辭在肚裏翻滾而說不出口。有時走得急了,步履踉蹌,幾欲跌倒,王小元伸手去扶時又被他冷淡地揮開。

刻著如意紋的棋子,金烏身上的漆黑戎衣、腰間系著的雲頭短劍,還有矯捷得不可思議的身手、一眼便能識破各流武學精髓的造詣…王小元細細想來,忽覺得有些寒毛聳立。他有了一個不敢驗明的猜想。

後堂裏擺著張長桌,上面七歪八扭地散著些酒碟壇子,還擺著幾本棋書,一副殘缺棋盤,棋子黑多白少,看來是哪一夜與竹老翁鬥棋時留下的殘局。金烏隨意扯了張麻索椅,抱著花布引枕懶洋洋地靠了上去,脖頸後仰,四肢耷拉,有氣無力道,“有什麽話想問的,現在一齊問了罷,過期不候。我倦得很,你要明日來問我…我那時可不願離開枕頭一刻。”

王小元看著金烏慵懶地擺弄起棋盤上的棋子,黑色圓潤的石子兒在指尖晃動,忽而抱著手笑了。“我真心問你,你也會真心作答麽?”

他知道這壞家夥油嘴滑舌,欺瞞自己的時候甚多。有時他想試著信一回,卻總會被這人翻來覆去、變著法子騙。

金烏閉著眼笑。“我只管回答,不管真假。”

“既然聽到的是假話,那麽提問還有何意義?”

“因為你若不問,便沒機會再問。”金烏打著呵欠道,“休說是真話,連聽假話的機會也沒有。聽好啦,你只許問我三個問題,多的不答。”

王小元皺了一下眉頭,單刀直入地問道:“我是誰?”

這個問題憋在他心裏已久。

金烏答道:“王小元。”

“你又是誰?”

“金烏。”

王小元嘆著氣道:“瞧瞧,這不是問不出什麽來麽?”

金烏搖頭晃腦地冷笑道:“我說過,我只管回答,可不能打包票所言真假,也不能答得什麽話都順遂你心意。現在你已問了兩個問題,只剩最後一個了。”

王小元想了一下,道:“我要加個條件。”

“你覺得我會答應麽?”金烏將棋子拈起又放下。

“還是那兩個問題,但我想聽到不一樣的答案。”王小元自顧自道,他溫和地對金烏一笑,“少爺,你不會連這點要求做不到罷?”

他家少爺看著他,只是冷冷地發笑。棋子啪嗒一下擲進天元裏,發出清脆而令人心驚的碰撞聲。

於是王小元微笑著再度問道,“我是誰?”

金烏忘乎所以,隨口道:“惡人溝裏出來的小混子,心腸壞透的賊骨頭。”

王小元:“……那你是誰?”

他家少爺得意洋洋:“天底下最好的大善人,天賦異稟又武功拔群,用不了幾年就能稱霸武林。”

縱使知道這都是些胡話,王小元還是有些聽不下去。他苦笑著道,“我要問第三輪啦,你莫要再耍我了。”

金烏望了一眼酒壇子,掂了掂其中分量,漫不經心道。“我哪裏耍過你?”

王小元心裏想:你何時未耍過我?他沉著眉眼,墨黑的眸裏染上一層薄薄的悲哀,幾乎是央求著道。“就一回,少爺,我想…從你口中聽到真正的答案。”他垂著頭坐了一會兒,神色忽而黯淡了。金烏看在眼裏,卻依舊若無其事地找了只酒盅倒酒飲著。

“我是誰?”

這一回王小元問得有三分真切,三分焦急,四分凝重。他忽而不敢再往下問,也不願再聽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