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談孝慈(第2/4頁)

可是沈四書好不容易都寫出來了,舍不得刪,強烈要求保留,於是精簡之後放到了教材的最後,當成課堂上的引申、提高內容。

假如一上來直接就講《子丘論語》,無論它是否“腐朽落後”,那更是超綱的不能再超綱了,大部分幾裏國學員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麽。

東國傳統文化中的四維、五常,也就是“禮、義、廉、恥”和“仁、義、禮、智、信”,在這份教材中也沒有直接拋出來,同樣放在了最後,通過那兩條立論推導出來,然後再做介紹闡述。

葉一寧正在翻看教材,華真行則看著翻看教材的她,莫名想起了柯夫子他老人家。

有人在批子丘時,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子丘談禮,維護的是早已落寞的周禮,代表了一種落後的保守思想。”

柯夫子曾為祖師嘆。子丘確實好談周禮,因為他見到的是秩序崩壞,最痛恨的也是秩序崩壞。但是他並沒有看到後世重新建立的秩序,所以才懷念歷史傳說中曾經秩序最好的時代。

至於子丘本人,既不保守也不狹隘,是相當開放與包容的,堪稱那個譜系貴族時代的異類,也完成了對後世的思想啟蒙。

子丘談禮,禮既是周禮又非周禮,只是以周禮為例,是他所認為在那個時代“仁”的體現。禮本身就是仁的體現,而仁就是“忠恕”。

柯孟朝的這番話,有為尊者諱的嫌疑,但華真行認為他老人家講得很有道理。這樣的話當然不可能寫進培訓班教材裏,這是他老人家對華真行的單獨教學。

至於幾裏國,根本沒有什麽周朝的歷史,當然也沒什麽周禮的困惑,只需要介紹儒家思想的立論。

所有的社會倫理體系,都建立其立論的根基上,通過邏輯遞進,加上某些新的外部因素譬如時代需求、統治需求、社會穩定與發展需求,產生各種推演變化。

有人可能意識不到,建立在這個根基上的文化體系,有什麽獨特的價值?首先最獨一無二的地方,它從一開始不需要“神”的參與,是另一種信仰體系。

一切價值觀都由兩條最根本的立論推導而來,而這兩條立論都源於人的自身所需,可稱之為“儒”。換個名稱也行,但其實質如此。

因此東國人或者說東國文化的獨有特質,對待神靈的態度是相當開放與包容的,帶著平等協商、兼容並蓄乃至抗爭批判的精神。

神需要人的包容、接受人的批評嗎?你沒聽錯,事實確實如此。

不論是哪家的菩薩、哪家的神,都不妨礙同一個人去拜一拜。隨著社會的發展,就算是沒有的神,也不妨礙有人隨手給你弄出來,灶神、廁神就不說了,你見過中考神、高考神、四六級神嗎?

神靈可以成為一種意向,一種寄托,人們仿佛心照不宣,拜拜高考神沒問題,但是考得好不是神靈的功勞,考不好也不是神靈的責任。

至於考不好則是神靈懲罰之說更是扯淡,不追究其責任就不錯了,可是想追究也無從追起,說到底這只是一個誰都明白的心理遊戲。

將龍王廟建在河堤上,洪水來時先沖龍王自己的家,大旱時甚至把龍王從神壇上請下來遊街示眾,並鞭笞一番。有時候鞭著鞭著下雨了,有人就會說龍王顯靈了,還有人會說不打不爭氣啊。

假如換一種文化環境中成長的人,看到這種場面可能會驚得目瞪口呆,神特麽顯靈?這不就是一種群體潛意識,在問責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嗎!

在東國老百姓的眼中,與其說龍王爺是掌管雨水的神靈,不如說是負責調度雨水的官員,這不是對神的態度,就是對人的態度。

如果這只是民間匹夫的玩法,那麽知識分子階層就更有意思了。子丘不語怪力亂神,但是並不妨礙知識分子去研究各教經典,佛家道家包括各教典籍,都可以成為研究對象。

在這個過程中,很自然地就進行了祛魅化,將各教神聖的經典只當成了研究材料,研習其中能令人感興趣或者有道理的東西,扯淡的部分也就當它是扯談了。

人們不太介意它是怎麽扯談的,更注重自己能學到什麽。

各種宗教典籍,都可以去研究、去學習、去分析、甚至去質疑、批判、去改造,經常可以看到典型的儒家知識分子,也給自己起一個某某居士、某某道人的稱號。

東國知識界對佛教的改造,鼓搗出了本土的禪宗,一度呵佛罵祖不休。而廣大知識分子並不覺得其離經叛道,反而對其中體現出的思悟過程與狀態特別著迷。

這已經不是信徒對待神靈的態度,而成了知識分子的一種頭腦遊戲。

一位普通的東國人可能對此習以為常,不認為這有什麽特別的,世事不是本當如此嗎?可是換成另一種文明體系的視角,這是無法理解的、甚至是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