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別有企圖?”施玉兒冷笑一聲, 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反問道:“若是我別有企圖,那你呢?不安好心?”

“嘶, 還是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病秧子白了她一眼,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毫無血色的唇上忽然撇出一抹笑意來,“我才不是什麽不安好心, 我白某做事向來問心無愧,我此行前去, 只為一睹沈相尊容罷了。”

他說的話完全沒有一絲可信度, 一睹尊容?在沈臨川最落魄的時候去看他,施玉兒有些笑這姓白的病秧子口是心非, 淡聲道:“嗯, 在他被流放的時候去瞻仰他。”

“這……”白陌頓了一下, 也察覺到自己這話說的不對,摸了摸鼻,“咱們好歹也是走同一個後門進來的,你何故對我如此冷眼相向?我真的未騙你,我早就敬仰沈相了, 從前便尋了許多門路卻不得一見, 再說我是個商人,士農工商, 又怕被瞧不起, 故而心願一直擱置至此罷了。”

“可誰曾想, 那些上面人不敢做的事情倒是被這些衙役拿來發財, 倒是令人唏噓。”

施玉兒眸光微顫了顫, 將目光落到走在前邊的衙役身上,淡聲答道:“我朝可沒有重農抑商的傳統,沈臨川也不是一個輕商之人,你該去嘗試一下的。”

“哦,我知道了,”白陌聞言不由得對她側目,語氣中盈了一絲失落,“好吧,我的確是有些後悔,從前不敢,現在後悔,但是我的確是想要去找他,他救過我的命你知道嗎?”

“我如何知曉?”

二人的話落了只字片語到張衙役耳中,見著兩人交頭接耳,頓時便罵道:“講什麽話?留著力氣路上說!”

他可不會對這兩個送錢的人有什麽心軟,畢竟他是負責招人的人,若是惹得他不高興,大可將這兩人趕走,把那些銀子吞了去。

白陌與施玉兒同時噤了聲,不再多言。

隊伍出發的很快,下午施玉兒方收拾好行囊便被催著開始趕路,他們一行大概也不過十來個人,都是人高馬壯的大漢,除了她和那個姓白的病秧子之外,還有個做飯的啞巴和背行李的瘸子。

由於四個隨行的人中都病的病殘的殘,施玉兒算是唯一一個‘正常的男人’,知曉隨從就是幹些雜活,她提前在出發之時就給領頭的周衙役封了個不算薄的紅包,故而開始行路的時候,分給她的活是給啞巴打下手做飯。

縱使白陌也有錢,但他終究是動作慢了一步,最後要拖著自己這好似風一吹就要病倒的身子去和瘸子一起背行李,挑著擔子沒走兩步便滿頭大汗,險些暈死好幾次。

惹得他每次見到施玉兒輕輕松松什麽活都不用幹的時候都氣的面色都紅潤了幾分。

一行人走的無聲無息,速度也慢的可憐,在官道上騎了馬,施玉兒被塞在牛車裏走了小半個月,才在據說快入關東時停下。

時間過的不知不覺,施玉兒也不知曉過去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身上臭的要命,半個月除了入口之外也沒碰一滴水,她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又臭又臟,渾身上下都黑黢黢的。

此時天氣也已經很冷,這兒很北,比京城要冷得多,她身上纏著的那些布條也不再悶熱,反而起到了保暖的作用,風一絲也透不進來。

官兵牽馬改為步行,領頭人在路上遙遙望了一遭,然後終於大發慈悲般許他們去吃口熱乎的飯菜,而施玉兒和那姓白的病秧子卻是第一時間找了間房打算洗澡。

熱水三文錢,皂子兩文錢,此處不是官驛,小小一間客棧,上房只有一間,施玉兒本也不想講究這些,可上房隱蔽性好,幸好白陌也沒和她搶,她花六個銅板買了兩桶熱水,然後將桌子椅子都拖到門口抵住,才終於放心。

熱氣縈縈繞在略顯得破舊的房內,施玉兒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被勒到平的不能再平的胸,連忙伸手將裹胸的布帶解開,才覺得自己終於痛痛快快地呼吸上了第一口空氣。

樓下的衙役正在喝酒,她將衣裳一層又一層地解開,將幾大桶熱水全倒進澡盆裏,將自己洗了幾個來回才覺得舒坦一些,洗下來一大澡盆黑水。

她心裏是記著時間的,洗完澡後便迅速將換洗的衣裳穿上,用幹凈的布巾將自己重新裹了幾道,臉上畫好了,才將堵門的東西全都搬開,又花了兩文錢拜托店家幫她把衣裳洗幹凈。

施玉兒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仍舊鼓鼓囊囊的包裹,背上後下樓買了一個包子吃。

包子很小,還沒她半個拳頭大,一口下去全是粗面,半口肉都沒有。

那些個衙役說話的聲音幾乎要將屋頂都掀開,一樓酒氣熏天。

施玉兒聽見他們說,今晚就可以到看押犯人的地方了。

天空中陰沉沉的,沒有幾棵樹,也沒有什麽人煙,狂風攜沙一陣陣地湧過來,吹的門板砰砰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