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洶湧

林月盈生氣了。

成年後她生氣次數不如青春期那般頻繁,即使吵架也不會鬧太大。

和秦既明吵架最厲害的一次,還是高中,她跑去和江寶珠、紅紅等人喝得爛醉,手機裏又說的含糊不清,騙他說自己沒喝酒,夜裏醉倒,三個小閨蜜擠了一床睡。次日酒醒後回家,才知秦既明等了她一夜沒睡。

秦既明罵了她一頓,林月盈性子執拗,倆人吵了好大一仗,誰也不理誰,冷戰了足足二百二十三分鐘,以林月盈酒後胃痙攣開啟了破冰。

秦既明抱著她去醫院,司機開車,倆人坐後排。一路上,秦既明抱著疼到抽搐的她,一邊用掌心給她揉疼痛的胃,一邊恨鐵不成鋼地輕輕拍她的臉,聽她疼得吸冷氣,嘆口氣,往自己肩膀按一按,低頭,用下巴蹭一蹭她額頭。

秦既明由著她嘗過酗酒後的痛苦,後來的林月盈也再沒喝醉過。

這次不同。

不是秦既明不慎弄壞了小時候林月盈的風箏,也不是成年後的林月盈因好奇而醉酒。

全是秦既明的錯。

怪他白白讓她空歡喜一場。

林月盈一邊抽抽嗒嗒地哭,一邊用紙巾狠狠地擦著鼻涕。擦到鼻子紅了,又湊到鏡子前看。

只看一眼,她飛快把紙巾丟出去,長手一撈,撈回柔軟的濕巾。

“不行,不能再用力擦了,”林月盈哽咽,對著鏡子,心疼地揉了揉鼻子,“這麽好看的臉,不可以這樣糟蹋。”

她不肯讓秦既明聽到丟人的嚎啕大哭,只小聲哭了一會,越想越委屈,趴在床上蒙頭睡,也不想和朋友訴苦。好丟人的事,也好難過的事情,講出來只會加重她的傷心。

秦既明道歉了三次。

第一次在中午飯點,秦既明做了芥藍炒牛裏脊,一道海米拌芹菜,還額外為林月盈煲了她的美容湯——花膠燉豬蹄。

做好後,他才敲門,叫她名字。

“出來吃飯了。”

隔了五分鐘,林月盈紅腫著眼睛出來,倆眼似核桃,坐在桌前,一言不發,拿起筷子就吃。

秦既明說:“你上次說芥藍炒老了,這次炒的時間短,脆。”

林月盈去扒拉芹菜,一小段一小段地往嘴巴裏送。

秦既明又說:“這次用的是鐵杆芹菜,是不是要比西芹更好吃?”

林月盈生生挪了筷子方向,不夾芹菜了,又去夾裏脊。

她腮上還掛著淚,妝已經卸了,褪了粉底的肌膚上泛著一點淡淡的血紅色,鼻頭也紅,紅殷殷。

搓出來的。

悶聲不吭吃完半碗米飯,喝了一碗湯,林月盈撂下筷子,扭頭就走,絕不肯和他多說一句話。

美食示好,失敗。

第二次,在林月盈去陽台澆自己心愛的月季時。

秦既明坐在沙發上正看報紙,放下,叫她:“月盈。”

林月盈拎著小噴壺,一邊低頭看自己精心種的瘦巴巴小月季,余光瞧見他的身影,默不作聲。

“今年物價上漲,我想了想,女孩子,經濟寬裕些會更好,”秦既明說,“從這個學期開始,你每周的生活費都再增添一千塊,從我工資卡裏直接打給你,好不好?”

林月盈專注澆花花,不理他。

秦既明聲音放緩:“我記得前天晚上你打電話,說看上的包又漲價了,是哪一款?”

林月盈目不斜視,小水壺噴噴噴。

秦既明自言自語:“那個叫0.22還是1.66?還是3.14?”

林月盈悶聲:“……2.55。”

“好,2.55,”秦既明笑,“明天陪你去買好不好?”

林月盈重重放下澆水壺,轉身看他。

“哼!”

扭頭就走。

利益引誘,失敗。

一整個晚上,林月盈都憋著氣。她後天就要走了,而秦既明是後天上午八點半的機票。

晚上她也壓抑著,憋著不發出一點動靜,就像一個身負重任的間諜。頭可斷血可流,骨氣不能丟。

一直熬到第二天早晨,秦既明敲門,叫她起床吃早飯。

第三次道歉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林月盈站在洗手台的鏡子前,對著鏡子和自己的頭發艱難做鬥爭,她頭發有些微微的自然卷,又長又濃又密,自然的棕黑色,打理好了十分美麗。只是梳理起來有些麻煩,她自己鼓著氣,檀木梳卡在側面,怎麽梳都梳不下,她心中又急又惱,一用力——

纏繞在梳子上的頭發被她拉扯著生生往下拽,牽扯到頭皮,痛得她一聲叫。

聲音引來秦既明。

林月盈背對著他,眼裏含著淚,還在對鏡子和頭發、梳子做著抗爭。

秦既明嘆口氣。

“淚這麽多,”他說,“流一晚上了,還是一委屈一汪水。”

林月盈悶悶不樂:“你不要管我,你去上海吧,你去找你的工作吧,你工作淚少,工作不委屈,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隨時為你敞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