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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房子?”爸狐疑地看看我,“買什麽房子?”

“你不是提議過的嗎?”我靜靜地說,“我們的房東想把房子賣掉,我想,買下來也好。”

“你們的房東,想賣多少錢?”

“八萬!”我信口開了一個數字。

“八萬!”雪姨插進來了,“我們八百都沒有!”

我掉轉眼光去看雪姨,她看來既憤怒又不安。我裝作毫不在意地說:“爸爸,你有時好像很有錢,有時又好像很窮,你對自己的賬目根本不清楚,是不?爸,你到底有多少財產?”

“你很關心?”爸爸問。

我嗤之以鼻。

“我才不關心呢,”我聳聳肩,“我並不準備靠你的財產來生活,我要靠自己。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把賬目弄得清清楚楚,而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的話收到預期的效果,爸爸的疑心病被我勾起來了,他盯著我說: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你聽說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我挑挑眉,看了雪姨一眼。雪姨也正狠狠地望著我,她停止織毛衣,對我嚷了起來:

“你有什麽話說出來好了,你這個沒教養的……”

“雪琴!”爸爸淩厲的語氣阻住了雪姨沒說出口的惡語,然後,他安靜地說,“晚上你把我們這幾年的總賬本拿來給我看看。抽八萬出來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吧?”

“你懷疑我……”雪姨大聲地喊。

“不是懷疑你!”爸皺著眉打斷她,“我要明白一下我們的經濟情況!賬本!你明白嗎?晚上拿給我看!”

“賬本?”雪姨氣呼呼地說,“家用賬亂七八糟,哪裏有什麽賬本?”

“那麽,給我看看存折和放款單!”

雪姨不響了,但她握著毛衣的手氣得發抖,牙齒咬著嘴唇,臉色發青。我心中頗為洋洋自得。我猜想她的賬目是不清不楚的,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去掩飾幾年來的大漏洞。一筆算不清的賬,一個瘦男人,一個私生子,還有……走私!多黑暗,多肮臟,多混亂!假如我做一件事,去檢舉這個走私案,會怎麽樣?但,我的證據太少,只憑咖啡館中所偷聽到幾句話嗎?別人不會相信我……

“依萍,”爸的聲音喚醒了我,“房子一定給你買下來,怎樣?”

“好嘛,”我輕描淡寫地說,“反正繳房租也麻煩。”

“你的大學到底考不考?”爸爸問。

“考嘛!”我說,爸真的在關心我嗎?我冷眼看他,為什麽他突然喜歡起我來了?人的情感多麽矛盾和不可思議!

“你在忙些什麽?”

“戀愛!”我簡簡單單地說。

爸爸的眉毛也挑了起來,斜視著我說:

“是那個愛說大話的小子嗎?”

我知道他指的是何書桓,就點了點頭。

“唔,”爸微笑了,走到我面前,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說,“依萍,好眼力,那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我笑了笑,沒說話,爸說:

“依萍,到我房裏來,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我覺得很奇怪,平常我到這兒來,都只逗留在客廳裏,偶爾也到如萍房裏去坐坐,爸爸的房間我是很少去的。跟在爸爸身後,我走進爸爸的房間,爸爸對我很神秘很溫和地笑笑。我皺皺眉,近來的爸爸,和以前好像變成了兩個人,但,我所熟悉的爸爸是兇暴嚴厲的,他的轉變反而使我有種陌生而不安的感覺。

爸爸從櫥裏取出了一個很漂亮的大紙盒,放在桌子上,對我說:

“打開看看!”

我疑惑地解開盒子上的緞帶,打開了紙盒,不禁吃了一驚。裏面是一件銀色的衣料,上面有亮片片綴成的小朵的玫瑰花,迎著陽光閃爍,這是我從沒見過的華貴的東西,不知爸爸從哪一家委托行裏搜購來的。我不解地看看爸爸,爸爸銜著煙鬥說:

“喜不喜歡?”

“給我的嗎?”我懷疑地問。

“是的,給你,”爸說,笑笑,“我記得五月三日是你的生日,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望著爸爸,心裏有一陣激蕩,激蕩之後,就是一陣憐憫的情緒。但,這憐憫在一刹那間又被根深在我心中的那股恨意所淹沒了。爸爸,他正在想用金錢收買我。可是,我,陸依萍,是不太容易被收買的!而且,五月三日也不是我的生日!

“爸,你弄錯了,”我毫不留情地說,“五月三日是心萍的生日!”

“哦,是嗎?”爸說,頓時顯出一種茫然失措的神情來,緊緊蹙起眉頭,努力搜索著他的記憶。“哦,對了,是心萍的生日,她過十七歲生日,我給她訂了個大宴會,她美得像個小仙子,可是,半年後就死了!”他在床前的一張安樂椅裏坐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陷進一種沉思狀態。好一會,他才醒悟什麽似的擡起頭來,依然緊蹙著眉說:“那麽,你——你的生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