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訂婚(第2/17頁)

母親說:“今天是孩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之一,穆姆塔茲,你為什麽要對他說這些廢話?”母親轉身對我說:“好了,兒子,你還待在這裏幹嘛,快到茜貝爾的身邊去……你要每時每刻都和她在一起,和她分享所有的快樂!”

我放下酒杯,當我從花盆後面徑直朝姑娘們走去時,我看見茜貝爾的臉上閃現出一種幸福的笑容。親她時我說:“你怎麽才來啊。”

茜貝爾把我介紹給她的朋友後,我們一起轉身朝酒店的大轉門看去。

我在她耳邊輕聲說:“親愛的,你很漂亮。”

“你也很帥……但我們別站在這裏。”

但我們還是站在了那裏,不是因為我的堅持,而是因為茜貝爾很喜歡人們投射出來的羨慕眼神,從酒店的大轉門裏走進來的熟人、陌生人、來賓和站在大堂裏的一兩個穿著講究的遊客都在看著我們。

那些年,伊斯坦布爾的“西化”有錢人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圈子,大家彼此認識,知道彼此的傳聞。多年後的今天,我都還記得從大轉門裏走進來的那些人:艾瓦勒克12人哈裏斯家和他們一樣長了一個超長下巴的兒媳(近親結婚!)和長著更長下巴的兒子們,他們是橄欖油和肥皂富商,我們是在兒時母親帶我們去馬奇卡公園玩沙子時結識的……老守門員、汽車進口商水桶·卡德裏,他的幾個渾身戴滿了耳墜、手鐲、項鏈和戒指的女兒,他是父親服兵役時的朋友,和我則是踢足球比賽時的朋友……前總統頸背粗壯的兒子和他優雅的妻子,他曾因經商涉嫌不法……巴爾布特醫生,他用我兒時時髦的手術拿掉了整個上流社會的扁桃體,不僅是我,幾百個孩子一看見他的手提包和駝色大衣便會驚恐萬狀……

我對慈愛地擁抱我的醫生說:“茜貝爾的扁桃體還在。”

“現在有更現代的醫學手段可以嚇唬漂亮的姑娘們了!”醫生重復著這句也經常和別人說的玩笑話。

當帥氣的西門子土耳其代表哈倫先生經過時,我希望母親看見時不要惱火。因為母親用“狗熊、無恥”等詞語提及的這個看上去非常安靜和成熟的人,無視整個上流社會發出的“可恥,醜聞!”的叫喊,和第二任妻子的女兒(也就是養女)結了婚。他用自信、冷靜的姿態和可愛的笑容在短時間裏讓整個上流社會接受了這個事實。當得知居內伊特先生和他妻子費伊贊的大兒子阿爾普泰金和我,小女兒阿塞娜和茜貝爾是小學同學時我們都很驚喜,並決定近期一起聚聚。“二戰”期間,許多猶太人和希臘人因為沒有交納國家對少數民族實施的稅收而被送進了勞動集中營,居內伊特先生用低價收購了這些人的工廠和財產,於是便從一個高利貸者變成了實業家。父親因為一種衛道士的憤怒十分嫉妒他,然而又對他的友情十分鐘愛。

我說:“我們該下去了吧?”

“你很帥,但把背挺起來。”茜比爾不知不覺中重復了母親說過的話。

廚師貝科裏、法特瑪女士、看門人薩伊姆、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全都穿著時髦的衣服,害羞、拘束地走進門來和茜貝爾握了手。法特瑪女士和看門人薩伊姆的妻子瑪吉黛,把母親從巴黎買來的時髦方巾當頭巾包在了頭上。看門人的兒子們穿著西服帶著領帶,臉上長滿了青春痘,他們帶著仰慕用余光看了茜貝爾一眼。然後,我們看見了父親的共濟會會員朋友法希赫·法西爾和他的妻子紮利菲。盡管父親很喜歡這個朋友,但卻討厭他共濟會會員的身份,父親會在家裏數落共濟會,說他們的商業世界裏有一個秘密的“後門和特權公司”。他會一邊說“好啊,好啊”,一邊仔細閱讀反猶太主義出版社出版的土耳其共濟會會員的名單。法希赫來家做客前,他會從書架上取下那些名叫《共濟會會員的內幕》《我曾經是一個共濟會會員》的書,把它們藏起來。

隨後是整個上流社會認識的、伊斯坦布爾的(可能也是伊斯蘭世界的)惟一皮條客奢華·謝爾敏,看到他那張熟悉的臉,我一時把他當做了我們的客人。他的脖子上圍著一條作為商業標志的紫色絲巾(為了遮掩一道疤痕,他從不會解開絲巾),身邊跟著一個穿著超級高跟鞋的漂亮“姑娘”,他們直奔酒店裏的蛋糕店去了。隨後進來的是戴著一副奇怪眼鏡的老鼠·法魯克,因為他的母親和我母親是朋友,兒時的頭幾年裏我們成了“生日”朋友。法魯克後面是煙草富商馬魯夫的兒子們,因為我們的保姆是朋友,所以小時候我們經常在公園裏碰到。茜貝爾跟他們也很熟,因為他們都是大俱樂部的會員。

將要為我們戴訂婚戒指的前外交部長、又老又胖的麥利克罕是和我未來的丈人一起從轉門走進來的,一看見從她兒時起就認識的茜貝爾,他擁抱並親吻了她。他對我審視了一番後對茜貝爾說:“願真主保佑,他還挺帥的!”他握著我的手說:“小夥子,我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