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一部關於人生和痛苦的電影必須是真誠的(第4/5頁)

芙頌說:“我們去買汽水好嗎?”中場休息時,多數時候她會和丈夫一起去買汽水和瓜子。

我說:“好的,但稍微等一下,我在想一件事情。”

就像高中時為了向同學們隱藏身體的這種不知羞恥的反應時所做的那樣,我想到了外婆的死,還把兒時那些真實和幻想的葬禮、父親對我的責罵、我自己的葬禮、黑暗的墓穴和我那被泥土填滿的雙眼快速在腦裏裏過了一遍。

半分鐘後,等到好像能站起來時,我說:“好了,我們走吧。”

一起向前走時,我仿佛第一次發現了她纖細的脖子和挺拔的身姿。在人群、座椅和來回跑動的孩子們中間,不為別人的目光而害羞地和她走在一起多好啊……我喜歡影院裏的人群看著她,我為幻想他們把我們當成一對情侶、一對夫妻而感到幸福。那時,就在我經歷那幸福的時刻時,我立刻明白,為她忍受的一切痛苦對於那短暫的漫步來說是值得的,那漫步是我一生中非常幸福而特殊的時刻。

賣汽水的地方就像往常一樣沒有排成一隊,而是聚攏了一群在同一時間叫喊著要汽水的成年人和孩子。我們也開始在後面等起來。

芙頌隨後問道:“剛才你在那麽認真地想什麽事情?”

我說:“我喜歡這部電影。我在想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喜歡所有這些以前我鄙視、不感興趣的電影。仿佛那時如果能理出一個頭緒,我就能找到答案了。”

“你真的喜歡這些電影嗎?還是因為和我們一起來看你才這麽說的?”

“絕對不是那樣的。我真的很開心。今年夏天我們看的多數電影裏都有讓我感動,適合我的痛苦並有很強撫慰作用的一面。”

芙頌像是為我的理想主義感到傷心一樣說道:“其實人生並不像這些電影那麽簡單。但我很開心。我很高興你和我們一起來看電影。”

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我想說“坐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難道我們的胳膊長時間貼在一起只是巧合嗎?我痛苦地感到,我很想說出那些藏在心裏的話,但影院裏的人群和我們所處的世界不允許我那麽做。從掛在樹上的喇叭裏傳來了甘傑巴伊的歌聲,那首歌出自兩個月前我們在潘迪克山脊上看的那部電影。“曾經你是我的情人……”歌詞和音樂勾起了整個夏天的回憶,它們就像圖畫那樣一一閃現在了我的眼前。在海峽的那些酒館裏,我用昏沉的腦子,驚奇地看著月光下的海面和芙頌的所有那些無與倫比的時刻,也在我心裏重現了。

我說:“這個夏天我很幸福。這些電影教育了我。其實重要的並不是成為富人……很可惜,人生裏還有痛苦……磨難……不是嗎?”

她說:“一部關於人生和痛苦的電影必須是真誠的。”我在她的臉上看到了一層陰影。

當推搡著互相噴灑汽水的一個孩子重重地撞到她時,我托住了芙頌的腰,把她拉向了自己。她的身上被灑上了一些汽水。

一位大叔說:“你們這些畜生。”說完他朝其中一個孩子的脖頸上打了一巴掌。他用一種等待肯定的眼神轉向了我們,但他的目光停在了我那只放在芙頌腰間的手上。

在影院的花園裏,不僅僅是我們的身體,我們的靈魂也是那麽的靠近!懼怕我目光的芙頌走開了,她走到孩子們中間,向放在洗衣盆裏的汽水瓶探過身去,她傷了我的心。

芙頌說:“我們也給切廷買一瓶汽水吧。”她讓人開了兩瓶汽水。

我付了錢,給切廷送去了汽水。切廷沒和我們一起坐在“家庭”席裏,而是獨自一人坐在了單身男人席上。

他笑著說:“麻煩您了,凱末爾先生。”

回去時,我看見一個小孩正在驚訝地看著喝汽水的芙頌。小孩鼓足勇氣走到了我們身邊。

“姐姐,您是演員嗎?”

“不是。”

讓我來提醒讀者一下,這樣的一句問話是那些年在好色之徒中間極為流行的一個接近女孩的做法,現如今這種做法已經被遺忘了。他們會對一個化了妝、保養良好、穿著略微開放,但又不屬於上層社會的女孩說“您很漂亮”。但是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這句問話裏絕不會有這樣的含義。他堅持說道:

“但我在一部電影裏看見您了。”

芙頌問:“哪部電影?”

“您在《秋天的蝴蝶》裏不是也穿著這條裙子嗎……”

芙頌笑著問:“我演哪個角色?”

但孩子已經明白自己搞錯,不再說話了。

“現在我去問我丈夫,他知道所有的電影。”

你們大概明白,她說“丈夫”,並用目光在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群中找尋他,孩子明白我不是芙頌的丈夫,讓我傷心了。但我依然壓抑了自己的悲傷,帶著如此靠近她,和她一起喝汽水的幸福這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