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2)

“晚晚,出去。”

她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控制不住地發著抖。最終咬了咬唇,看著他的背影,在他再次開口之前,終於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身後咣當一聲,門關上了,她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程嘉樹,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威脅我了?”

沈知晝胳膊一伸,直接將手裏那槍,朝上抵住了程嘉樹下頜。

他擡起下巴,冷冷覷著程嘉樹,輕慢地彎著唇,似乎在笑,然而那笑意,卻絲毫未達他眼底。

他的眼神冰冷異常,語氣也同樣冷冰冰的:“怎麽?來這裏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程嘉樹好整以暇,絲毫不懼:“當然不是。”

“你最應該做的,就是一槍打死我。你程嘉樹也在伽卡混了這麽多年了,不知道槍不離手的道理嗎,嗯?”

程嘉樹挑了下眉,“你傷的不輕吧?”

順著他握槍的那只手,看到他腰部纏著的繃帶,程嘉樹輕哂著,諷笑起來,“命都差點沒了,還有口舌跟我說這些?”

“我這不是活的很好嗎?”沈知晝冷笑著,一字一頓地說,“我能活到你孫子,跪在你墓前哭著喊爺爺。”

程嘉樹卻絲毫不惱,慢條斯理地掏出口袋裏的帕子,拭了拭額角的汗,輕輕咳嗽了聲:

“天真熱啊,這麽熱的天讓你這麽緊張,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我也就不折騰了,我就該多找幾個人來把你綁回去,省得廢這個口舌。”

三十五六歲的男人,由而立逐漸步入中年,他的精神狀態,不知是不是錯覺,卻好像一天不若一天了。

沈知晝記得剛來伽卡見到程嘉樹時,他還是個精神頭很足的男人。

總愛穿一身黑色祥雲紋的冰絲唐裝,開襟盤扣,領口束得一絲不苟的,常眯著一雙狐狸眼笑著瞧人,腳尖一下下地點著地,仿佛時時刻刻,都在醞釀著什麽壞點子。

除了康泰亨,大家最怕他。

程嘉樹繼續說:“康泰亨明天下午回伽卡了,你現在不回去,躲在這裏自在逍遙,還帶著個小姑娘,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是你一個人了。”

程嘉樹意外地沒有大呼一聲“康爺”,挑著眼尾看他,笑容卻頗有些無奈:

“總之呢,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是你殺了康綏,你躲在這裏,給別人看看可不就是心虛麽?”

“憑什麽以為是我殺的?”

“別那麽單純,康泰亨的親兒子死在了你眼皮底下,你以為單憑你一張嘴解釋不是你殺的,或者躲在這裏根本不解釋,他就不會懷疑你了?”

沈知晝皺了下眉,冷聲地說:“我沒說我不回去。”

“我知道,”程嘉樹甩了下絲綢帕子,仔細地折好,好像那是件什麽世間罕有的稀奇寶貝一樣,妥善地塞回口袋中,慢條斯理地說,“有個小孩兒捅了你一刀嘛,你還給了他一槍。”

“……”

“想不到,槍不離手的你,也有槍法失誤的一天,”程嘉樹輕嗤著,那雙狐狸眼直直地盯著他,“丟人啊,虧你還是警校出身。”

沈知晝渾身一震。

絲絲寒意從他腳底,蔓延至四肢,一點點地麻痹了他渾身的神經。

“很意外嗎?”程嘉樹哼笑著,一副又要威脅他的口氣,“沈知晝,你都能對一個無辜的小孩兒開槍了,你還以為你是什麽好人嗎?從警校出來的,就都是好人嗎?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沈知晝眸光冷冷,抿了抿唇,不說話。

程嘉樹隨意坐在床邊,直視面前臉色越來越沉的男人,一雙吊梢的狐狸眼中盛滿笑意盈盈,繼續不緊不慢地說著:

“其實我很想問,那個小男孩兒捅你的時候,你是不是特別恨他呀?你恨死他了是不是?恨不得殺了他,把他千刀萬剮。你呢,也恨不得殺了我,還要撞死我,你也恨不得殺了康綏,還有康泰亨,是嗎?”

“因為你呀,太痛苦了,實在是太痛苦了,對嗎?但是啊,沈知晝,你仔細看看,你看看你沾滿血的這雙手,你啊,已經做不回好人了。”

“你現在,就是個毒販,你要殺我,無非就是殺毒販嘛,但是你自己也是毒販。毒販呢,就要有個毒販的樣子,別裝都不會裝,知道嗎?”

沈知晝聽他說了一通,始終不言不語。

只是寡漠地看著他,神色愈發冰冷。

程嘉樹說完,輕慢地拿起自己的槍,站起來,輕輕拂開沈知晝握著槍的那只愈發冰涼的手,自己手裏的槍,直朝著他的眉心,字字頓頓地問:

“你是警察派來的臥底嗎?”

男人的眉心,隨著那槍口的力道,狠皺了一下。

只一瞬,便逐漸平緩開來。

他眸色一沉,不動聲色地看著程嘉樹,手裏的槍,直沖程嘉樹胸口,冷笑:“你想知道康綏怎麽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