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沒功夫搭理

陸府上下, 五雙婦人的眼睛同時向嶽欣然看來,陸老夫人上了年紀, 身子不好精神不濟, 還是原來的陸府也就罷,現下的陸府確實需要一個得力的來掌舵。可是, 若論嫡長,有苗氏在前,若論夫君功勛, 有沈氏在側,若論家族出身,陳氏梁氏俱是翹楚,嶽欣然哪一樣都不占。

一時間,隨著陸老夫人這番話, 屋裏竟驟然安靜下來。

沈氏卻在猶疑之後看著眾人困惑道:“阿家為何這般說, 不一直都是嗎?一路走來不都是阿嶽拿主意?”

苗氏笑起來:“正是這個意思, 阿家何必多慮?”

陳氏也道:“阿家,阿嶽當家再合適不過,我等只有支持, 何須再議?”不說如今這陸府的家多難當,便是看在阿嶽救下阿和的份兒上, 她定也會鼎力相助的。

直到此時, 梁氏才松了口氣,連連點頭稱是。

陸老夫人喘了口氣,臉上終於露出微笑來, 直到此刻,她才確信,陸府現下哪怕低至谷底,也絕不會散了。

嶽欣然的視線從眼前每一張面孔上劃過,確信自己不曾錯漏一絲一毫,是什麽時候起,她竟肩負了這麽多信任?居然叫她這樣素來自命憊懶的人,連推卻的念頭都生不起來。

陸老夫人拉過嶽欣然,旁邊的嬤嬤遞上一個盒子,顯是早就準備好的:“今後的陸府,裏外之事皆由你來定,上下之人皆聽命於你。”

嶽欣然雙手接過盒子,卻笑問道:“也包括老夫人嗎?”

陸老夫人一怔,隨即失笑:“是,自然也包括我。”

嶽欣然隨即認真道:“那老夫人不必委屈自己非要寫那回帖。”

苗氏亦道:“阿家!你也聽到了,這並非只是我等的意思,阿嶽也不贊同!”

陸老夫人:“你們一片孝心,我自是知道,但我已經這把年紀,早看開啦,陸府將來是你們的,不必顧慮於我……”

“老夫人,並非如此,有您在,才有陸府。”並不是什麽無足輕重。

陸老夫人看著嶽欣然,心中一暖,只聽她繼續道:“這三江世族,並不值得您如此。”不只是因為什麽利弊得失的權衡,更因為嶽欣然確實覺得,這樣勢利的人家,沒有資格令老夫人這樣委屈。

陸老夫人苦笑一嘆,沈氏卻一旁嗔道:“那你做什麽攔著我,靳張氏那老不死的東西,便該扯了她的帖子!”

嶽欣然坐在陸老夫人身旁,放下盒子,又拿起那張帖子,遞給陳氏:“四夫人,您再仔細看看?”

陳氏微微疑惑,隨即一臉驚訝:“千日灑金箋!”

那帖子所用信箋潔白若雪,可對著光線,卻隱約可見金光漫漫似有若無,千日灑金箋,箋如其名,以細碎黃金研磨入紙漿,需要三載功夫才可得。用這種紙來當回帖,和把黃金扔到水裏也沒甚分別了,灑金二字,實是雙關。

陳氏一臉冷笑:“我以為只有魏京裏那些外戚中的冤大頭才用這玩意兒,靳氏當真是輕狂得緊,奢靡無度!”

嶽欣然正兒八經對沈氏道:“所以二夫人何必撕它呢,這麽值錢的東西。”

不只是沈氏,眾人皆是撐不住笑了,沈氏笑嗔:“莫誑我,我不信你沒別的盤算!”

嶽欣然卻是面色一肅,鄭重向陸老夫人道:“請四夫人代您回帖吧,陸府本是扶柩歸鄉,如今英靈未得歸葬,府中上下悲不自勝,心實難安,不宜出門。一路奔波,國公他們該回祖宅真正安歇了。”

聽得嶽欣然的話,陸老夫人面上的沉靜再次支離破碎,苗氏眾人皆紅了眼圈,低聲應是。

與此事相比,靳氏那一封無禮回帖,當真是無足輕重,由陳氏後輩回帖,既不失禮怠慢,又是一種站在道德禮法高地上的無聲指責:人家扶柩還鄉,你卻要人家登門拜訪?你們靳氏自稱世族,幾個意思?

更兼陳氏亦是世家大族出身,出身之優,更在靳張氏之上,恐怕這一記啞虧,對方只能暗吃了。

更重要的是,嶽欣然的處置不論有意無意,都給了陸府上下一種暗示:所謂的三江著姓,在她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陸府自己的事情最重要,什麽靳氏靳張氏的,順勢踩了一腳便到一邊兒去吧,沒功夫搭理。

既不值當生氣,也不值當多費心神,更不值當府中上下為之鬧分歧。

這種態度之下,奇妙的是,靳氏那邊,竟還來了一封書信,卻是由靳六娘寫的。她是靳張氏嫡出的女兒,早年在魏京倒與陳氏打過照面,書信一反三江世族的無禮怠慢,毫沒有提及先前幾封帖子暗中交鋒之事,措詞極為謙遜客氣,只道先時陸府忙碌未敢輕擾,她因親事在即,十分歉意地不能出門,半月之後,請陳氏過府,以敘舊誼雲雲。

依舊是那千日灑金箋,看來這靳府上下當真是極愛此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