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睚眥必報(第2/5頁)

江二娘子無法,只得又剁下一刀肉。

王保長接了肉,掂了掂,搖頭道:“也罷,既是你家事,倒不與我們相幹,只別在這邊村中叫賣。”

江二和江二娘子破了財消了災,長舒一口氣,再也不敢在這耽擱,推著咯吱亂晃的獨輪車飛也似得走。

奈何從來都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江二夫妻眼看日漸升高,心下焦急,又行一程,眼前長路小道依著河岸,倒還平整,腳上不由趕得快了些。沒走出半盞茶的地,有一頭戴鬥笠,手裏拎著一只酒葫蘆的醉漢,騎著一頭叫驢,歪歪斜斜罵罵咧咧地在那趕道,不知是吃得醉了,還是那叫驢使性。醉漢爬下驢背,拿了鞭子揚臂抽打,叫驢哦啊哦啊地怒叫幾聲,撒腿就跑。

醉漢大怒,執鞭便追,這一驢一人,驢肥碩,人高壯,驢在前頭橫沖直撞,人在後頭橫撞直沖。

小道狹窄,江二夫妻又推著肉車,避走不及,一個踉蹌手一撒,連車帶肉翻進了河中。

他夫妻二人愣神之際,醉漢與叫驢,驢跑得快,人追得急,晃神之間就沒了人影,只耳跡隱隱傳來叫驢“哦啊哦啊哦啊”的叫聲。

江二夫妻回過神,一個跌足捶胸,一個哀嚎連連,只是這地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老樹上寒鴉築巢,山林間野狐嘶鳴,想尋個幫手都不得。

江二倒是會水,那半扇肉本就死沉死沉,他一人如何拖得動,又沉了水,油脂起膩滑不丟溜,好不容易摸著腿,力有不及,又叫它滑進水底。

江二娘子在岸上罵天罵地罵祖宗,罵天不長眼,罵地不顯靈,罵祖宗沒留福祉,罵畢,又開始哭天哭地哭祖宗,哭天不惜弱,哭地不憐貧,哭祖宗不傳金銀。

江二大冷天穿得赤條在水裏撈肉,累出一頭汗,脫力了都不曾將肉撈起來,剩一口氣爬上岸,跟江二娘子道:“不得法,送上命也撈不回來。”

江二娘子哪肯,在原地足蹦起來一二尺高,拿醋缽似得拳頭捶罵江二無用,江二險沒被捶得閉過氣去。

江二娘子不舍得肉,江二也不舍得,在岸上歇了歇,又跳回河中去撈,仍是不得其法,痛惜間河面有船只經過,夫妻二人又是跳又是叫又是揮手,好引漁船過來搭手幫忙。

也是時運欠佳,船夫撐著船充耳為聞,自在地高聲唱著小調:“盼金多盼銀多,盼來盼去兩手空;思妻賢思妾美,思來思去只影孤;祈樓高祈窗紅,祈來祈去睡空屋;求子順求孫孝,求來求去誰送終……”

船夫唱罷,拿著船篙將船定在河那頭,似有張望之意。江二娘子喜出望外,手舞足蹈,扯開喉嚨喊了幾聲。眼看船夫要撐船過來,江二夫妻喜不自勝,以為能借得船夫之力撈回肉。

誰知,船夫停了幾息,掉轉船頭,往另一個方向行去,口中又換了另一小調唱著:“嘆那小娘子,生就好孤恓,父亡母去無所依。夫郎罵,姑翁欺。秋收谷倉滿,碗中粥猶稀;冬月飛雪飄,身上無有衣。東流水,何日息,攜奴遙去誰憐惜……”

江二夫妻眼睜睜地看船漸遠,一點殘影似雁蹤,杳杳渺渺不可尋。

江二連下幾次水,攤在道邊如死魚臭肉,擺手道:“娘子,不可,不可,肉再好也要有命用它。”

江二娘子在那哭得肝腸寸斷,悲淒無限,看那獨輪車還陷在近岸泥裏,夫妻合力將它拉了出來。江二安慰道:“好在沒失了車,不然又要費銀錢賠與叔公。”

江二想想又道:“如今不得法,不如尋個近村,舍些銀錢雇人來撈肉。”

江二娘子舍不得錢,又尋不得別的方法,與江二又走了一趟扶河村,許出半吊錢請了那保長和幾個閑漢去河邊撈肉。怎知,幾人撈了半日,連根豬毛都未曾撈到。

王保長性子急躁,當下生了氣,質問江二娘子:“你別哄騙我等,這河裏哪來得肉?冬日水冰寒,再浸河裏,命都要交待在這裏。”

江二與江二娘子大急,又舍出幾個錢,求道:“王保長,你與眾兄弟再細細尋摸尋摸。”

王保長收了錢,道:“看你夫妻二人老實,再為你們尋上一遍,再不得,我可要帶我兄弟幾人回去烤火吃酒。”

江二娘子央道:“保長好心,再一趟便好。”

王保長並那幾個閑草草在水裏撈了撈,浮上水來,不耐道:“只有枯草根,哪來的豬肉,別是被水沖走了。走罷走罷,圖賺幾文錢,凍個半死,吃了藥倒是白做工。”

江二娘子還要央求,王保長等人卻不再理會,徑自帶著閑漢罵罵咧咧走了。

江二娘子原地大哭出聲,拍車拍腿頓足,不敢罵王保長等人,只哭道:“老天無眼讓那醉漢走脫了。這是要斷你我的生路。”

江二心懷僥幸,道:“沿村只這一條道,許還能在前頭攆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