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賀家南絮(第3/3頁)

那個時候正是臨近上元節了。上元節那日晚上,皇上來了我宮裏,身上好大的酒氣。

自從秦安北去找我三哥那次,他喝醉了,在往後這麽長的時間裏,他再未碰過酒。即便是秦安北沒了的那些日子,也未曾沾酒。

這日裏,我穿著一身紅綢的袍子,算是沾沾節慶喜氣。

禦前公公扶著他,他已是站不太穩。見了我的面,忽然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抱住了我,喃喃道:“安北,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你要什麽都好......”

我皺了皺眉,往日裏我與他當真是相敬如賓,即便初一十五必須得陪正宮的日子裏,我們二人也是和衣而眠,楚河漢界絕不越一步。

我把他推開,“陛下認錯人了。臣妾是賀南絮。陛下所言的秦安北,已經去了很多年了。”

他那時已經是個成熟的帝王,殺伐果決,勵精圖治。可那一夜,他卻脆弱地仿佛一指頭都能戳破了,倒在地上,帶著哭腔重復著:“她還是不要我了,她當年說過不會不要我的...”

賀家傾頹下去,秦家倒是東山再起,當年舊案翻了上來,復了定遠侯的世襲爵位,又賜了丹書鐵契下去。

當年皇上答應了她的,真是分毫不差地做到了。

好在我還擔了個中宮皇後的名頭,三哥又還是爭氣的,能撐得住,賀家倒也不至敗落了。

皇上駕崩那日,他總夢魘。旁人聽不懂,我卻明白得很。

他把那個紅衣怒馬的小姑娘,記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到頭來,卻又生怕九泉之下,她不願見他。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直直望著我。我心裏清楚,嘆了一口氣,握住了他的手,同他說,“皇上想同孝純皇後合於一墳,既是不在皇陵,那便是北疆。”

他艱難點點頭,終於放下心去,最後一口氣,也散了。

我又做了幾年太後。這日子是越來越索然無味。我便時常想起來,那個永遠十幾歲的小姑娘。

我閉上眼的那日,心下多的是解脫。這一世,看著別人的一輩子,也是累了、倦了的。

杳杳幾十年,沒能真心實意笑過,也沒能撕心裂肺哭過,仿佛從未活過一朝。

街南綠樹春饒絮,雪滿遊春路。樹頭花艷雜嬌雲,樹底人家朱戶。北樓閑上,疏簾高卷,直見街南樹。

闌幹倚盡猶慵去,幾度黃昏雨。晚春盤馬踏青苔,曾傍綠蔭深駐。落花猶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處?

人面,知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