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4/10頁)

噼噼啪啪的掌聲四起。弗朗索瓦絲站起來,兩頰微紅。

“泰代斯科堅持住了,一切都順利通過,”她激動地說,“我去看看皮埃爾,你最好下一次幕間休息來,這次會擠得可怕。”

伊麗莎白也站起來。

“我們可以到走廊上去,”她對格紮維埃爾說,“我們會聽到人們的反應,這很有趣。”

格紮維埃爾順從地跟著她。“我能對她說什麽呢?”伊麗莎白自問,她不覺得她討人喜歡。

“抽支煙嗎?”

“謝謝。”格紮維埃爾說。

伊麗莎白把火遞給她。

“您喜歡這個劇嗎?”

“我喜歡。”格紮維埃爾說。

那天皮埃爾為她辯護時多麽慷慨激昂啊!他總是隨時準備對一個不相識的女人給予信任,但是這一次,他確實沒有判斷準確。

“您喜歡演戲嗎?”伊麗莎白問道。

她在尋找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這個問題促使格紮維埃爾做出的回答將能最終說明她屬於哪種層次的人。

“我從來沒有想過。”格紮維埃爾說。

她對弗朗索瓦絲說話時肯定是另一種語調,另一副表情,而弗朗索瓦絲的朋友從來沒有對伊麗莎白顯露出他們的真正面目。

“生活中您對什麽感興趣?”伊麗莎白出其不意地問道。

“我對什麽都感興趣。”格紮維埃爾有禮貌地回答。

伊麗莎白自問弗朗索瓦絲是否對她談起過自己,她們在背後又如何議論自己。

“您沒有愛好嗎?”

“我想沒有。”格紮維埃爾說。

她專心地用力吸著煙,她嚴守自己的秘密。弗朗索瓦絲的所有秘密都深藏心底。在觀眾休息室的另一頭,克洛德正面對蘇珊娜微笑,在他臉上有一種馴服的柔情。

“和向我微笑時一模一樣。”伊麗莎白想到此便滿腔憤恨。決不能柔情滿懷,她將不會柔聲柔氣地去同他交談。她將把頭倚在靠墊上,爆發出刺耳的笑聲。

鈴聲響了,伊麗莎白照了照鏡子,她看到了自己紅棕的頭發和痛苦的嘴巴。她內心有某種電灼般的劇烈隱痛,她決心已下,今晚是決定性時刻。他時而厭煩蘇珊娜的糾纏,時而又充滿愚蠢的憐憫,他久久無法擺脫她。劇場內一片漆黑,一幅圖像在伊麗莎白腦海中閃過:一支槍、一把匕首、一瓶毒藥和一個骷髏,殺人。克洛德?蘇珊娜?還是我自己?無關緊要。她心中充滿陰森森的兇殺欲望。她嘆了口氣,她不再是從事瘋狂暴力的年齡了,這樣做太容易了。不,需要的是,疏遠他一段時間,疏遠他的嘴唇、他的喘息、他的手,它們多麽強烈地激起她的情欲,為此她難以自持。在那裏,在舞台上,有人正要暗殺愷撒,皮埃爾踉踉蹌蹌地跑步穿過元老院;“而我,人家確確實實在暗殺我。”她絕望地想。發生在紙糊布景之間的整場騷動都是虛假的,這簡直是侮辱人,而她的肉體,她的熱血卻顯示出她正瀕臨死亡,沒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伊麗莎白徒勞地在蒙帕納斯大街上閑逛了很長時間,當她走進北極酒吧時才午夜十二點二十五分。她想故意遲到,但從未成功過。然而,她確信克洛德不會準時到達,蘇珊娜有意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她把爭取到的每一分鐘視作一個小小的勝利。伊麗莎白點了一支煙,她不那麽希望克洛德已經在那裏,但是一想到他在別處就難以容忍。

她心如刀割。每次無一例外,當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她便憂心忡忡。他在那裏,他掌握著伊麗莎白的幸福,他漫不經心地往前走,沒有意識到他的每一個動作就是一種威脅。

“我多麽高興見到你,”克洛德說,“終於有整整一個晚上屬於我們了?”他匆匆一笑,“你喝什麽?阿誇維特酒?我知道這東西,極難喝。請給我一杯加檸檬汁的杜松子酒。”

“你很高興,但是你吝嗇自己的感情,”伊麗莎白說,“已經一點了。”

“一點差七分,親愛的。”

“就算一點差七分。”她說著微微聳了聳肩。

“你知道這不是我的錯。”克洛德說。

“當然不是。”伊麗莎白說。

克洛德臉色陰沉下來。

“我求你,我的小姑娘,別做出一副兇相。蘇珊娜離開我時一臉不高興,如果你也和我賭氣,就一切都完了。能再看到你那甜美的微笑我心裏多高興啊。”

“我不是什麽時候都笑的。”伊麗莎白說,她被刺傷了,而令人震驚的是克洛德時常意識不到。

“很遺憾,你笑的時候很好看。”克洛德說,他點了一支煙,頗有好感地看了看周圍:“這裏不壞,但這地方略微有些陰暗,你不覺得嗎?”

“那天你已經對我說過。每次見你時,我不願意周圍一片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