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第5/6頁)

我也需要。過於喜歡某個人,真的太過喜歡,就會害怕失去自己的平衡,精神幾近崩潰卻只能無助地恐懼,日復一日好不容易才維系住平衡。

也有過這樣的事。

“姐姐,你好性感!”

看著我的真絲內衣,大學生發出倦怠的聲音,琥珀色的眼鏡同信二的很像。所謂大學生不過是他的自稱,我並不知曉真實身份。本來嘛,時下正經的大學生會說“姐姐”這種詞嗎?且不管這種問題,總之我被人“搭訕”,然後幹脆地脫掉了衣服。

上了床,大學生說:“姐姐你很寂寞吧?”

這口氣如同廉價的小白臉,讓我心裏一驚。“不寂寞啊。”我不帶一絲笑意地回答,他又問,“那為什麽跟我來?”

“閉嘴。”

我堵住了大學生的嘴唇。

大學生很瘦,與輕薄的外表不同,做愛時很細膩。我不覺哭了,嗚咽中想到了信二。我想見信二,現在馬上就想見。這做愛讓我不安,覺得像被賣到國外的孩子。我一邊哭,一邊緊緊抓住大學生。內心好寂寞,我知道我正被人同情,雖然知道卻無可奈何。我纏著如此消瘦、偶然遇見的男孩。

事後,大學生吻了抽泣的我的額頭,就像平素信二對我那樣。

周五,久違地和信二約好在外面見面,在一家對著銀座大街帶落地窗的咖啡店,那是橋本的個展首日。我比約好的時間早三分鐘到達,但信二已經到了,正喝著咖啡。才五點,外面暮色已經降臨。我分外喜歡銀座的夜晚。

“工作幹完了?”信二看著我問。

“嗯。”我含糊地回答。他說“看樣子還沒有啊”,偷笑起來。

“那你晚宴後還要回公司。”

他並不是發問。我坐在對面點了加果汁和香草的礦泉水,如同找借口般說:“要看的樣稿還剩了些。”

小小咖啡店裏客人進進出出,很熱鬧,也比較嘈雜。

“哦。”信二說。

信二的“哦”近似開朗的嘆息。開朗的嘆息這種說法也很奇怪,但很近似於說著“好了”站起身時的感覺,似乎要幹脆利落地舍棄什麽。每當信二說“哦”的時候,我就感覺被遺棄了。

大樓上的個展會場空間狹小,有不少賓客。出了電梯就是前台,地上擺了幾個花籃。我們在簽名簿上並排寫下兩人的名字,接過裹著紙巾的酒杯,靜靜步入會場。

橋本的照片絕對是黑白的更棒,我平日一直這麽認為。這次的展覽全是黑白照片,照的都是公園或小巷,貓咪、鴿子或流浪漢,感覺很古典(其實似乎都是這半年照的),信二也很喜歡。

“上次那個,誰的攝影展來著?凈是些壓扁了的可樂罐特寫,從各種角度照的。比起那個來好懂多了啊。”他說著諸如此類的話。

橋本在裏頭正和人說話。等了一會兒看了看,他又被另一群人圍住。這種晚會上很難把握打招呼的時機。

“美代!”

身後有人叫我,回頭一看是律子。黑色的毛衣搭配艷綠的阿拉伯風褲子,腰上系著金色腰帶。

“好久不見,還好嗎?”

律子笑容嬌艷。在十一月的東京,她怎麽能曬得這麽黑呢?

“難得啊,信二先生竟然也一起來。”

“好久不見。”信二彬彬有禮地點頭招呼,留意到律子兩手空空,他問,“您不喝嗎?”

目送著信二去拿酒的背影,律子含著笑說:“美代你也真大膽啊。”

“大膽?”

我陶醉地看著信二的後腦勺反問。

“葛原也來了啊。”律子壓低聲音,“你沒有半點心痛嗎?”

雖然也知道,我還是愣住了。跟葛原剛才見過面打了招呼。跟橋本也是,我正打算去打招呼。

“……”

我徑直望著自己的內心。那裏似乎一點都不痛,完全沒有內疚,很暢快,什麽困惑啊混亂啊都沒有。

“請。”

回來的信二遞過酒杯。律子說著“謝謝”接過杯子,沖我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離去。

“怎麽了?”

信二在問我什麽的時候,鏡片後面的眼睛一定會變得很溫柔。那溫柔明明注定讓我深陷孤獨。

“沒怎麽啊。”

我想,也許信二會心痛。信二深知我對他以外的男人沒有興趣,所以他見到葛原和橋本也許會格外心痛。

我立刻後悔起來。

“回家吧,我累了。”

我不想讓信二心痛。傷害誰都可以,只有信二,我不希望他受傷。

“……倒是可以。”

信二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

“我餓了。”

我抓著信二的胳膊說。葛原和橋本都已從視線和思緒裏消失。就算說我任性妄為也好,厚顏無恥也罷。

“想吃什麽?”

我擡頭看著信二的臉問,聲音不分場合地融化掉了。我不在乎自己的任性妄為、厚顏無恥,但信二要是知道了這樣的我,會很傷心吧。僅僅這麽一想,我就痛苦不堪。信二不會生氣,只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