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聽我說

雪碧興奮地打開門,“姑姑,姑姑,小弟弟好像是會說話了?”鄭成功歪著腦袋端坐在沙發裏面,舌頭又伸了出來,那樣子很古怪,從他的臉上我總是看不出他到底在表達什麽,其實我也不確定他究竟有沒有東西可以“表達”。“怎麽可能?”我無奈地笑笑,拍拍雪碧的腦袋,“醫生說他起碼要到四歲才會講話,他和一般人不一樣的。”

“可是他剛才真的說了呀——”雪碧有點兒困惑地強調著,“我在和可樂說話,結果小弟弟就在旁邊叫我‘姐姐’,反正他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像是‘姐姐’。”

“碰巧而已。”我苦笑著搖搖頭,然後甩掉鞋子把鄭成功拎起來放在膝蓋上,他的小手立刻湊上來全力以赴地撕扯我的紐扣,“壞孩子,”我輕輕地擰了他一把,他毫不在意地繼續虐待我的紐扣,“和你爸爸一樣厚臉皮。”我看著他的眼睛,卻突然之間,對他笑了。我彎下身子在他的臉蛋兒上響亮的親了一下——其實有的時候,你也讓我快樂,小渾蛋。

“雪碧,親愛的,”我仰起臉深深地嘆氣,“幫我去冰箱裏拿罐啤酒好嗎?辛苦了,謝謝。”其實我在猶豫著要不要把三叔的事情告訴她,還是算了,不為別的,我很累,我懶得說那麽多話。

“姑姑,你不覺得家裏變樣了嗎?”雪碧一邊把啤酒遞給我,一邊愉快的問。

“沙發靠墊的套子沒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把臉轉向了鄭成功無辜的小臉,“說,是你在上面撒尿了麽?”

“我們做了大掃除。”雪碧得意揚揚的歪著腦袋,細長的手指微微翹著,“把家裏攢的那些床單被罩什麽的全體都洗了,也包括靠墊,還包括小弟弟搖籃裏面的墊子呢。冷彬哥哥還把冰箱裏德那些過期的東西都扔掉了……”她突然有點羞澀的笑笑,“姑姑,我覺得冷彬哥哥有點像卡卡,我不是說長相——是笑起來的樣子。”

“你還知道卡卡?懂得真不少。”我嘲弄地笑。

“是他自己問我他和卡卡長得像不像的,我對著電視上看了看,真的有點兒”

“不要臉的家夥。”我想象著冷彬那副沾沾自喜的傻樣子,啤酒果然爭氣地嗆到了我,一兩滴冰涼的泡沫濺到鄭成功的臉上,他沖我呲牙咧嘴地表示不滿。可是電話卻不爭氣地響了,我只能手忙腳亂地一邊拿著電話,一邊用下巴輕輕地蹭掉小家夥臉上的水跡。然後他就對我笑了。我才想起來這是南音經常對他做的動作。

“東霓。”江薏的聲音很輕,好像藍懶惰使力氣講話,“我想見見你,現在。”

我身子重重的一顫,“是不是,是不是你認識的那些醫生朋友說,我三叔兇多吉少?”

“怎麽可能啊?”她笑,“什麽檢查都還沒做,醫生是不會隨便說話的。你放心很累,我已經聯系了當初給我爸做過手術的醫生,他跟我們家關系一直很好,會照應三叔的。”

“那麽小姐,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我壞壞地笑,“是你發現西決跟別人睡了,還是你自己跟別人睡了?”

“我要去你家,我現在就要和你說話,等著我。”她居然沒有理會我的揶揄,就這樣把電話掛了。

“好吧,小壞蛋,”我丟下電話,把鄭成功抻起來,抓著他的雙臂,讓他搖搖晃晃地踩在我的大腿上,“媽媽得和別人聊天,你得去睡覺了——十五分鐘你睡得著嗎,鄭成功?”然後我突然想,總是這樣“鄭成功”“鄭成功”地這樣叫太費事了,應該給他起個小名。“叫什麽好呢?”我看著他像是神遊太空的茫然表情,嘆了口氣,“你除了吃飽喝足困了睡覺之外還懂得什麽呀?嗯?你懂什麽?不如就叫你‘飽飽’好了,‘吃飽’的‘飽’,我看挺合適的,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呀?”

他細細的小眼睛以一個絕妙的角度瞟了我一眼,似乎是字表示輕蔑。我被逗笑了,搖晃著他的小手,“你不喜歡?那好,我決定了,你的小名從今天起就叫‘飽飽’,我才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呢。”可是就在說笑間,悲從中來,其實這件事我早就該做的,可是在他剛剛出生的那段時間,為他做任何事情對我來說都是酷刑。現在我卻能從當日的刑罰中找到一點兒樂趣了,什麽都沒有改變,僅僅是因為,我習慣了。心就在想到這裏的時候灰了一下,覺得整個人都跟著荒頹了。

我把他抱進小床裏,用濕毛巾胡亂地在他臉上和手上抹了幾把。他嘟著嘴躲閃著我的手,可當我轉身的時候,他就立刻尖銳的大哭。“幹嘛?”我不耐煩地轉過身去拍了拍他鼓鼓的肚皮,我的手一接觸到他的身體,他就立刻安靜了,我的手剛剛離開,哭聲又響了起來。“媽的你耍我啊!”我惡狠狠地把他抱起來,死死地瞪著他,他眼角掛著兩滴淚,心滿意足地把腦袋放在我的胸口處,謝謝地瞟了我一眼,用力地吮吸著手指,他在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