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前度青春(第2/37頁)

其實我當時想喊的是“老婆”。

結果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拿我和老二開玩笑,再也不允許我和老二獨處,如果一定要獨處就必須把房間的門打開。

04

這段文字本來我想放在後面,作為本書最特別的一段床戲施以濃墨重彩。但是我實在無法以其他平淡的文字表達我和老二的血海深情,而不介紹他,就無法介紹我那操蛋的學校;不介紹我那操蛋的學校,就不能介紹我和柯依伊同學的相識,那以下的故事將無法展開。大家只能看到一個茫然和莫名痛苦的人在北京的寫字樓、出租屋、酒吧、操場、浴室、商店裏言行怪異、神情癲狂。大家會說:靠,這傻X東西是哪個傻X寫的啊?

於是我提前了這段床戲,為了引出我那挺操蛋的大學生活。預備,開始。

05

我曾經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學生,而這是在距離現在很久很久很久的過去。那時候我臣服於我老爸方處長的暴政之下,從上小學起我就按時起床、按時上學、按時放學、按時回家、按時寫作業、按時看電視、按時睡覺,然後再按時起床。這個生物鐘鏈非常完整、完美、頑固,雖然“按時放學”這個環節不定期會出些問題,但是方處長都會用“按時看電視”這個環節調節回來。我日復一日無怨無悔地過著順民的日子,沒有什麽大快樂、大悲傷,除了偶爾因為粗心大意,而在考試之後接受老師的第一輪施暴和我爸的第二輪施暴。

作為一個20世紀80年代的小學生,我的記憶裏沒有《戲說乾隆》《雪山飛狐》《變形金剛》和《恐龍特急克塞號》;我只有在挨打的回憶裏,保存著童年時一些支離破碎的影像,比如老爸的短袖的確良襯衫和揮舞起雞毛撣子時結實的小臂肌肉,媽媽的淺藍色百褶裙以及阻止爸爸毆打我時水汪汪的大眼睛,這在我後來的回憶中非常美麗。當然,別的全是痛苦。

很多人告訴我,一切痛苦都會結束,只要你考上大學。

我的爸爸方處長是南京大學的工農兵大學生,雖然學了個不著四六的專業,但畢竟手裏的文憑相當之硬,它幫助我爸當上了處長。所以我和我那個時代很多直到大學擴招擴招再擴招後才決定考大學的孩子有本質的區別,我是從生下來就注定要去上大學的。我爸有一個箱子,長一米半,寬一米,純牛皮打造,結實耐用。這個箱子曾經裝著鹹菜幹糧和南大的錄取通知書被我老爸扛到了他的宿舍,四年後又裝著無數的書籍和我媽的玉照回到了家鄉,此後一直放在我們家裏能放箱子的最幹凈的地方。從我記事起,我爸就經常把我帶到那只巨大箱子前向我炫耀自己大學時的刻苦,並且說等我考上大學就把這個箱子送給我,讓我裝行李去上南大。因為箱子太沉,他一直都沒給我打開過。後來,我考上了南大,不過不是南京大學,而是湖南的南湖大學。老爸才把這只十多年沒挪動過的箱子抽出來打開,把裏面的書一本一本地騰到另一只新買的大箱子裏。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多被筆跡覆蓋的中國古典文學以及毛澤東思想的教材,我還看到一個手掌大小的筆記本,裏面是我爸爸的大學同學在畢業時寫給他的留言,基本上都是些對仗工整的套話,只有照片比較真實地記錄了他們那時的模樣。

在我爸打開箱子的那天,我看到媽媽在廚房被油煙嗆得直咳嗽,突然覺得她很可憐。原來爸爸的箱子裏並不只有媽媽的玉照,還有一些別人的。

但至少那時,我對大學的憧憬已經不限於自由、崇高、牛X那麽簡單了,象牙塔裏突然多了些曖昧的桃色,每次想起都可以讓我心中小鹿亂撞。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對大學的所有猜測中,只有這一點比較準確。2000年9月,當我坐在南湖大學接新生的大巴上,當大巴在稀裏嘩啦的夏雨中轉進校區時,當校區沿途所有網吧、酒吧、餐館、旅社、桌球室、電玩屋在我的視野中次第點亮它們的招牌時,當招牌下所有雨傘都盛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時,當那些男女在傘下肆無忌憚地擁吻時,我告訴你,我的心花開了;當我看著玻璃裏倒映著的我爸鐵青的臉時,我告訴你,我的心花開了。

06

方處長幫我完成了報到需要做的所有事情,我總懷疑這是他發自內心想做的。如果可以交換,我爸他一定是想讓我滾回老家替他上班,而他自己留下來,和我的同學們一起睡懶覺、上網、踢球、抄作業、泡MM以及逃課……或者他不是這麽想的,他只是想上課、下課、學習和運動而已。管他想的是什麽,反正他一定想換自己留下來,否則我爸不可能在領到一套高價劣質的床上用品時激動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