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前度青春(第3/37頁)

我被分到了男生宿舍1棟121室。在這裏,我爸爸閃轉騰挪想盡一切辦法把學校發的席子鋪在型號與之完全不匹配的床上,然後又找了些竹竿來掛蚊帳。與此同時,屋裏還有一位衣著肅穆、濃眉大眼、憑長相就夠當副縣長的中老年男人正在教育兒子,說著些“不要鬼混”之類的胡話。他的兒子聽得很認真,表現得很誠懇;我爸蜷在我那個坐直就可以頭撞墻的上鋪,一邊幹活一邊頻頻贊同,時不時也附和著訓斥我一下。那位遊離在胖與不胖邊緣的男孩扭頭看了我一眼,就這一個飽含著同情、理解、求救與幸災樂禍的眼神讓我迅速找到了共鳴。這個人就是老二,大名趙國勇。他在所有老爸都出去以後,從鼓鼓囊囊的書包裏翻出一包皺巴巴的中南海,問都沒問就丟給我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憋死老子了,呼……”

“憋死老子了”是老二最經常說的一句話,因為他真的經常憋得要死。他不僅有性欲還有煙癮,甚至腸胃也不太好。長期生活在抑郁的狀態下,他的左右臉頰分別長出了一大片青春痘。老二一直很羨慕我的皮膚,尤其是他了解到我原來是和他一樣壓抑的孩子以後,就更無法理解我為什麽可以有如此雪白粉嫩吹彈可破的皮膚。我矜持了很久沒有告訴他我的秘密,直到一天他用一個美女的宿舍號碼賄賂我,才換來了答案:“手淫。”

其實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從沒長過青春痘,直到一位後來做了婦科醫生的高中同學在聚會時跟我說,手淫是治療青春痘與失眠的“無印良品”,我這才找到了自己膚若凝脂的理論依據。

老二聽後愣了一下,“靠,別蒙老子啊。”

我一邊往通訊簿上抄那個美女的號碼,一邊愛理不理地說:“要不就是因為我天生麗質吧,誰知道呢?”

老二說:“我又不是沒手淫過,怎麽還長?”

我說:“那就是你的原因了。”

再後來,“手淫治療青春痘”成了全校皆知的秘密。老二是這麽幹的:他對每個羨慕我皮膚的人,都用非常感慨的語氣說:“還是方鵬的手淫工作做得好啊。”

07

正式開學的第一天,我目送老爸坐上開往火車站的公交車,走回寢室用冷水洗了個澡,脫下真維斯牌的條紋T恤,換上一身狂像越南軍裝的軍訓服,然後在教官的帶領下,去體育館參加開學典禮。(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規矩,開學典禮要穿著軍裝、坐得筆直、紋絲不許動。)我於是就這麽昂首挺胸地端坐著,一邊悄悄地安撫自己逐漸真切起來的想家的痛,一邊左耳進右耳出,聽主席台上各級校領導用各地方言講話。

散會以後老二非要請我喝奶茶。我們走到校門口就被堵了回來,說大一新生不許出校門。於是我們往回走,發現教官們正在檢查內務,我倆又被抓了個現行,每人一份檢查。

08

在軍訓第二個禮拜的一天夜裏10點,宿管再次準時掐斷了所有宿舍的電。這一天的長沙悶熱無比,我洗了兩次冷水澡依然無法入睡。老二比我還多些脂肪,所以更加難以忍受,在水龍頭底下沖了一個多小時,皮都掉了一層還不願意出來。我實在睡不著,就下床在樓道裏溜達,走到樓道口的時候,突然發現宿舍樓的卷簾門竟然沒關!原來宿管阿姨自己也熱得受不了,把卷簾門拉開一半以便透風。於是我跑到水房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通告給老二,他嘿嘿一笑:“狗日的,走。”

我倆迅速換了身正常人的服裝,躡手躡腳地走到宿管科門口,貼著墻根兒偷偷往裏面瞄了一眼,宿管張阿姨正歪在椅子上打鼾。於是我和老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的速度爬出寢室樓,來到寬敞的道路上。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一個聲音高叫著:爬出來啊,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但也深知,人的軀體怎能從狗的洞子爬出?所以我是鉆出來的,不是爬出來的!”

“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將我倆連這活棺材一齊燒掉,我倆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以逃生!”

“哈哈哈哈……”

我和老二一邊篡改著這篇高中課文,一邊向校門口的冷飲攤走去,9月,長沙的夜風溫暖潮濕,幾乎可以帶走所有汗和煩悶,可我們還沒享受多久,就迎面碰上一幫教官和一群女生說笑著從校門走進來。那些姑娘們上身是不同款式的T恤,但褲子一水的軍綠色,顯然都是大一的新生。話說我從小就對解放軍叔叔有極大的好感,可我對這群軍訓的教官們實在是厭惡至極。因為他們不僅肆無忌憚地毆打我和我的男同學們,還趕在我和我的男同學們之前,勾搭我的女同學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