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雪夜漫談

余情起身和小哥哥許康軼聊了幾句, 她心裏有事,喝的有點多,趴在了餐廳外間的桌子上,開始一個人胡思亂想——

任誰提到淩安之, 好像說來說去就幾個字:能打、好色、無私,為官多年, 好像除了在黃門關湊了點散碎銀子買個宅子方便和余情私會, 身上連點零花錢也存不住,全都捐了出去。

可他好的又是什麽色呢?淩安之這些年轉來轉去,在多處軍營輾轉奔馳,經常大幾個月連回趟家的時間也沒有, 更不用提有時間做色字當頭一把刀的事了, 眼中好像除了平定萬裏江山,愛江山如畫之外, 可能擠出來那些時間心血, 全花在了她這個纏人的小黃魚兒身上。

在沒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裏,淩安之早就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一生到頭可能沒有多少年,一直打到馬革裹屍道死道埋路死路埋為止;僥幸不死,則想著平定北境,為黎民蒼生打出個鋼鐵屏障來。

即便最後難免走向狡兔死、走狗烹的命運, 也就聽之任之了。

他也不想過早引人忌憚,不進京、不置業、不結黨、不娶妻、不生子,想把能為江山打仗的時間拖的長一些。

一身英風傲骨, 早就做好了為天下化作飛灰的打算。

有了她這個牽掛,淩安之好像又生出那麽點非分之想來,想著不打仗了,和她能余生長相廝守——余生安,逸長情。

可惜,還是有人容不下他,楚人無罪,懷璧其罪,終於邊境平了,到了不用再“養虎為患”的時候了。

余情悵然若失,心頭正莫名悲憤發堵,卻看到花折拎著酒壺來找她,本來是想讓她別在這麽冷的地方趴著,可如今看她心事重重,幹脆和她聊了一會。

花折是真正被當做王國繼承者培養過多年的人,曾經無限接近過那個位置,他盤膝坐在了余情身邊,給余情倒了杯酒,伸手向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微微傾著身開始給余情分析形勢:

“淩安之出身頗高,確實聰明,不過沒接近過那個位置,不完全知道那個位置的人怎麽想的。或者覺得自己大公無私,無妻無子,無財無產,想著有天仗打完了能偏安一隅,當個太平侯,實在不行不做官了。殊不知懷有這番匡扶社稷、功高震主的才華,怎麽可能允許全身而退?權利的遊戲,從來便是你死我活。”

余情做生意,講究的是互利雙贏,但是也知道古往今來的名將和參與奪嫡的皇子,沒有幾個人得到過善終的:“事已至此,淩安之怎麽辦?辭官不做了行嗎?”

花折許是不想讓余情太過緊張憂心,畢竟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卸印辭官之後歸隱民間,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不過也要講究時機,如今境內太亂,沒有辭官的機會。”

前朝功高赫赫的將軍,新主能不能鎮得住?就算是毓王還想留下有用的人幹活,舊主放心不放心留下功高蓋主的功臣?斬草不除根,怎麽可能是毓王所為?隨便拿出一個原因來,就足夠淩安之追隨祖先的了。

——古往今來,史書上戎馬箜篌的將軍們,功績和血淚從來是同時出現的,上下幾千年,人文歷史從來只會重復,而不會進步。

余情平生心血,用在家裏生意上的還不到一分,其他的全鋪在淩安之和兩個皇兄身上:“那小哥哥怎麽保全?”

花折對此問題早有深思熟慮,他撣了撣身上廣袖不存在的灰:

“而今陛下已經定了二陰毒毓王繼承大統,其實便是舍了康軼。翼王要急流勇退,人前示弱,不過康軼和淩安之不同,他有皇族血統,毓王也要顧及些老臣的眼光,短時間內不會動他,但是冷灶也熱乎不了多久,景陽帝去了就不好說了。”

景陽帝以為許康軼只要急流勇退,退出朝堂就可以保全,也不知道是不了解陰狠的毓王——愧對知子莫若父幾個字?還是像鴕鳥一樣,以為看不到事情就不會發生?

余情心裏冰冷,沒有聽到賜婚的消息,看來淩安之並未真正的順從,淩河王致仕,大學士淩川已死,淩安之從不結黨,在朝中沒有了根基,難道難逃古往今來名將的宿命?

其實花折和余情全明白,對於許康軼和淩安之最好自保的方法,便是兵合一處將成一家,直接揭竿而起,擁立許康軼為天子,安西軍和北疆軍勢不可擋,甘州道、天南道、中原道等地駐軍淩安之亦了如指掌。可惜這兩個人的忠誠天地可鑒,寧可死也做不出對不起列祖列宗竊國的事。

花折看她目光哀戚,似有害怕之意,笑著安慰她:“倒也不用過於擔憂,在我看來皇位國公全是身外之物,要之徒增煩惱,屆時看準時機,康軼和淩帥略作隱蔽,全和我回夏吾過逍遙日子便是了,我別的做不到,不過提供安身立命的地方的自信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