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情的慧根(第2/4頁)

提到淩霄,淩安之眼前浮現出模糊的水汽:“生死隨命,不為難。”

余情這些天覺得心情起伏太大,最開始想著淩安之總算是有了命,縱使現在四大皆空,以後等身體好了,自然有了心氣,慢慢哄;這幾天看他一日重似一日,看著心疼難耐,卻也橫下了心,暗想著如果她不是余家唯一的後人,就在衣帶裏縫上一包毒藥,到時候跟著夫君一起去了,而今現實逼人,如果真的不治大不了她就心如死灰一輩子不嫁只做生意,心情反倒平復了兩天。

可今晨開始,才驟然明白過來,這人若走,與公屬於曠世才華的將星隕落,是萬民的損失,與私淩安之短短一生,好像什麽也沒有擁有得到過,衣食住行,俱為將就,其他的更不用提了。

他好像來人世間,就是為了流血打仗和受苦的。

如果她是淩安之,怎樣選擇?

還真莫不如生下來那一天,便扔到冰天雪地裏去。

她正坐在床邊心疼的如同火燒,梅絳雪日前得到她的傳信,風塵仆仆的進來了——她想著梅絳雪和淩安之是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也許說的話他能聽一些。

淩安之聽到有些熟悉的腳步聲,睜開眼睛確認了一下,果然是白衣飄飄的梅姐姐,他剛想虛弱的打個招呼。

卻見梅姐姐面色含威,剛掃了行將就木的他一眼,便心疼的眼眶發紅,再看了一眼在床邊站了起來的余情,縱使大家之女,也難再端方,一個耳光直接清脆的扇在了她的臉上:“他誠心待你,你卻知道他的命門再和別的男人一起捅刀子,為何如此狠心?”

頃刻血線順著嘴角留下,覺得臉頰牙齒疼痛異常,應該是牙齒裂了,余情覺得自己罪有應得,躲也不躲,等著一會看梅絳雪沒有第二下,小聲說了一句:“您陪他聊聊天,勸勸他吧。”捂著臉踉蹌著出去了。

梅絳雪定住眼神,看的眼睛都疼了,可是還要看——

淩安之瘦骨嶙峋,本就棱角分明的臉如今如同刀削,鎖骨高高支起,膚色由白的發光變成了蠟黃,露在外邊的手俱纏著紗布,腕骨和指骨仿佛要從皮下支棱出來,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淩安之如此狼狽。

情不知所起,一往既深,有情的已經像是魔障了,人活著,便還有些念想,人沒了,便再也沒了希望。

她難以再次端莊持重,蹲在病榻前,緩緩的抱住了他。

淩安之有種回到十幾歲時那種感覺,有好幾句話要說,不過想到當初總是三個人混在一起,而今淩霄已去,他也快要隨著淩霄走了,覺得說什麽全是矯情和傷感,家鄉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對了,臨死不留念想:“梅姐姐,你打她做什麽啊?”

梅絳雪苦笑:“我知道你一是確實心疼她,二也是故意氣我,這麽大的人了,別再學那小孩子的耍心眼和任性,快點好起來才是正經。”

淩安之:“…”

梅絳雪笑中含淚:“我一路從西域過來,已經聽到了西域各國的狂笑聲,好多部落鞭鼓齊鳴的慶祝你遇害,你為什麽不能爭氣點,挺過來?”

爭氣?好像諸多情緒,比如信任、歡樂、依賴、憤怒、郁悶、報仇雪恨,全已經隨著淩霄去了:

“他們敲鑼打鼓…和我有什麽…關系?梅姐姐,你別再這裏耽擱太久了,看著我咽下這口氣…你想著我以前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以後會做…噩夢的。身邊沒有人…來回轉,我心裏也清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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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安之渾身疼痛,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昏昏沉沉的再醒過來,四周萬籟俱寂,窗簾拉上沒什麽光照進來,在地下醫室也分不清是半夜還是清晨,屋裏沒有其他的人了,只有消瘦了一圈的余情坐在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手一碰,也像火燒似的疼。

余情見他睜開眼,眼淚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三哥,你不要情兒了嗎?”

淩安之覺得自己身上的感覺回到了蒲福林雪山,油盡燈枯,死氣纏繞,看到眼前這個曾經萬千寵愛的姑娘,不禁虛弱的笑了笑:“小黃魚兒,你這回算是…白費心了。”

余情心下大慟,亦有昨日重現之感,疼的連氣也喘不勻了。

淩安之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你不要…內疚難過,我懂你…為什麽這麽做,從來…沒有怪過你,心上的負累…放開些。”

余情用手捂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淩安之先前目力驚人,一雙眼睛只覺得水光閃閃的有神,而今光芒褪去,卻剩下一雙淚眼,他伸出了手:“小黃魚兒,我送你的…匕首還在嗎,拿給我看?”

余情不敢不給,她拿出紫羅蘭的玉刀,交到了淩安之的手裏——

最近這些天,過於憔悴忙亂,匕首上沾染的血跡凝固成了黑色,竟然也無人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