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情的慧根(第3/4頁)

淩安之單手拂過刀鞘上刻的小字,若有所思,緩緩的把匕首塞進了身下的被中。

——余生不安,情深不壽,他的所有僥幸私願,終是難以逃脫命運的安排。

小黃魚兒伸手想拿回來,可是又怕搶疼了他,只能苦苦的哀告:“三哥,我沒有和他怎樣,你信我好不好?”

淩安之笑出余情熟悉的白牙:“我懂你…你不必解釋,只不過…事已至此,他還能誠心幫你,想必以後…能對你好,我也…放心些。”

嫁誰可能都比嫁他這個已然失勢的喪門星好些。

他氣喘籲籲:“我淩安之不是你…最後的夫君,可是你余情是我最後的…妻子,玉刀…留之無用,以後看到…徒增傷感,就給我用來陪葬吧。”

余情泣不成聲,說什麽顯露出來的俱為無助:“三哥,你平西掃北,拱衛京城,年紀輕輕,有千秋不世之功,不能就這麽隨隨便便的就死。”

一絲落寞自淩安之眼中閃過,千秋不世之功又如何?他謹小慎微的做人多年,卻和淩霄兩條人命都不能保全:“是…千秋…不世之苦。”

而今世上的事也該了結一下了,淩安之露出一絲愧疚之意:“你這麽多年在我身上破費不少,我無功受祿,無以回報,一直心…甚不安;知道…你家最近困難,宇文庭前幾天送來了三百萬兩銀子,先還給你周轉吧,其他的…三哥還不上了。”

“不是三哥不領情,小黃魚兒的情意…刻在心裏、刻在骨頭上了,只不過,你終會再有夫君,在別的男人身上…花這麽多錢,惹人多心,對你以後不好。”

看著這個常年賑濟陣亡將士遺屬,多年在軍中粗茶淡飯的淩安之,余情用力搖頭,花再多又如何?幾兩銀子是鋪在了自己身上的?

“我死之後,如果不是…特別麻煩,勞煩你們…將我與淩霄在文都城合葬,墓室…我已經提前選好;如果不方便的話,就送信給…宇文庭,讓他來安置後事。”

余情聽他毫無生意,涕淚橫流,眼淚像瀑布一樣,沖刷著臉頰向下流淌,心痛的不能自已。

淩安之卻差點笑出聲來,面上似有期待憧憬之意:“別哭,哭什麽,那個地方,無病無傷,無痛無憂…不用餐沙臥雪、枕戈達旦,沒有誣陷和背叛,說不上還能再見到淩霄…,三哥享福去了,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

余情放聲痛哭,一把摟住淩安之的肩膀,千言萬語…留不住。

淩安之強力支撐,已經靠不住,被余情這麽用力一摟,覺得渾身像是被開水燙了一樣,疼的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小黃魚兒,別…這麽碰我,三哥…挨不住。我就這一兩天了,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平生最後一願——自己一個人咽氣。

余情跌跌撞撞的出了醫室,出神的看風中的飛灰,覺得當一把灰也好,風一吹就散了,沒有思想,就沒有煩惱。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在那年冬天她如果沒去黃門關,碰不上手欠輕裘的少年將軍,會不會人生會平靜很多?

而今,這個人卻要活生生奪了她的內丹,摧毀她的心魄。

確實是受了千秋不世之苦:他生而為私生子,一生未名正言順,死了也不敢埋進祖墳,苦;活不到老,苦;多次急病折磨,苦;沙場多次命懸一線傷痕累累,苦;終生殫精竭慮,一半的時間盡是餐沙臥雪,未得幾日休息,苦;母親和妹妹慘死,苦;和淩霄生離死別,苦;被世人憎恨構陷,苦;求一份毫無保留的相待淩霄去後再求不得,苦。

人生已無念,不再計較悲歡,曾經忠肝義膽怎樣,身邊也曾繁花似錦又如何?他無法償還的人也許全在九泉之下了。

余情兩眼望天,想著那人平生所受之苦和毫無求生意願,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再想到這麽多年一起年少或歡脫、或爛漫的時光,沉浸在往事中,又忍不住開始笑。

花折自走廊經過,看她這樣,心中暗暗吃驚,這人神智貌似有些不清楚了,伸手試探著拉余情:“余情,你別這樣,此事你已經盡了全力了,不必過於自責。”

想到淩安之曾經的信任浪漫,像個小子兒似的逗她開心,向她皮實耍賴,余情慘笑落淚:“花折,我和裴星元演戲演了全套,可如果我當時刀擡起一寸,沒有紮成一個透心涼,哪管只最後向他暗示一個眼色,是不是會好很多?”

花折心裏也極不好受,伸手為余情拭淚:“別這麽想,你但凡留有余地,二陰毒怎麽會信你?我都騙不過他,你能做到,已經太不容易了。”

淩安之覺得自己過去這麽多年的人生,像是搭了一個戲台子唱戲,開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身邊的人熙熙攘攘不停流換,浮浮沉沉,尋尋覓覓,後來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個溫柔仁義的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