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輪子(第2/4頁)

如此看來,他們有語言,有火,有社會。大約就在這一刻,隨著從動物到人這個概念的轉變,她發現自己在思想上做了調整。這些東西不是人類,但他們是人,她對自己說;不是他們,是我們。

他們就近在咫尺,可以看清眼前的來客們了,有些村民擡起頭來看,並招呼其他人觀看。路上的隊伍慢慢停下來,瑪麗僵硬地爬下來――她知道自己的腿腳免不了要疼的。

“謝謝。”她感謝了她的……她的什麽呢?坐騎?輪子?對於站在她身邊的這位眼睛明亮、和藹可親的動物,這兩個想法都是荒謬的錯誤,她最後選擇了朋友這個單詞。

他擡起鼻子,模仿她的話語:

“借借。”他說,大家又開懷大笑起來。

她從另一個家夥那兒接過她的帆布背包(借借!借借!),同他們一起走下玄武巖大路,踏上村子堅實的土地。

然後,她大開眼界的機會才真正到來了。

在後來的幾天裏,她學到了那麽多東西,以至於覺得自己又回到孩童時代,被學校的知識迷住。而且,這些輪子獸好像也被她驚呆了。首先是她的手,他們怎麽也看不夠:他們用鼻子觸摸每一個關節,找出大拇指、指關節和指甲,把它們輕輕地屈曲。他們還驚奇地看著她拿起帆布背包、把食品送到嘴裏、撓癢、梳頭和洗涮。

反過來他們也讓她摸他們的鼻子。這些鼻子柔軟無比,跟她的胳臂差不多長,連接頭部的地方粗一些,她覺得它們有足夠的威力把她的頭骨揉碎。鼻尖上兩個指頭狀的突出物具備巨大的力量,同時又不乏極致的溫柔,他們好像能夠從裏面改變皮膚的色調,把指狀的鼻尖從好似天鵝絨一般的柔軟變得像木頭一樣的堅硬。因此,他們既可以用它來做給那些食草動物擠奶之類的細致活兒,也可以來幹折或砍樹枝的粗活。

瑪麗漸漸意識到他們的鼻子還起著交際的作用,鼻子的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一個聲音,來詮釋聲音的含義,所以,當發出“噓”的聲音時,如果他們的鼻子左右搖擺,就表示“水”的意思,如果鼻尖卷起就表示“雨”,鼻子朝下表示“傷心”,當脖子快速地朝左一甩,表示“嫩草”。一發現這一點,瑪麗就模仿著讓胳臂盡量按照同樣方式擺動。當動物們意識她在開始與他們交談時,高興極了。

一旦開始交談(多數是用他們的語言,盡管她也設法教了他們幾個英語單詞,但他們只會說“借借、草、樹、天空和河”,和念她的名字,即使這些都還稍有些艱難),他們之間的交流快多了。作為一個人種,他們稱自己為穆爾法,但作為個體,他們稱自己為紮利夫。瑪麗認為雄紮利夫和雌紮利夫的聲音各有所不同,但太微妙了,她無法輕易地辨別出來。她開始把所有的單詞寫下來,編成字典。 ‘

但是在她讓自己真正全身心投入之前,她拿出那本破舊不堪的紙皮書和歐耆草稈,查詢《易經》:我該在此做這事,還是該繼續前往別的地方搜尋?

回答是:稍安勿躁,不安則消,混亂主寸後,方見大法。

還有:如山之靜謐源自山中,故智者不使意志偏離其境。

這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她把歐耆草稈收起來,合上書本,然後才發現自己周圍已吸引了一圈圍觀的動物。

其中一個說:問題?許可?好奇。

她說:請看。

他們的鼻子靈巧地活動著,用她剛才的數數方式排列著那些歐耆草稈或翻著書頁。他們驚訝她的手是成雙成對的:因為她既可以拿著書又同時翻書,他們喜歡看她把手指交織在一起,或者玩兒時的遊戲――“這是教堂,這是教堂的尖頂”,或者做那種兩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交叉翻動的動作,阿瑪就是用萊拉的這種動作來作為避邪的符咒。

他們一看完那些草稈和書,就把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她的帆布背包。古中國典著上的這些信息使她高興而放心,因為根據它的解釋,眼下她最想要做的事情正是她應該做的。

於是,她心情愉快地著手對穆爾法做更多的了解。

她了解到他們有兩種性別,過著一夫一妻的生活,他們的後代有著很長的童年期:至少十年;根據她對他們的解釋的理解來說,他們生長得非常緩慢。在這個居住地有五個幼獸,有一個幾乎已經成年,其他幾個在成年與未成年之間。由於比成年獸小,他們還不會應付種莢輪子。孩子們不得不像那些食草動物一樣行動,四腳全部著地。盡管他們精力充沛,喜歡冒險(疾行到瑪麗面前,然後靦腆地跑開,試著爬上樹幹,在淺水裏嬉戲等等),但是顯得很笨拙,仿佛有什麽不對勁。相比之下,成年獸的速度、力量和優雅令人驚嘆。瑪麗看見幼獸們很渴望有一天那些輪子會適合他們。有一天,她看著最大的那個幼獸悄悄地來到放著一些種莢的倉庫裏,試著把自己的前爪套進種莢中間的洞裏,但當他試圖站起來時,卻一下子摔倒在地,把自己給卡在裏面,聲響引起了一頭成年獸的注意。幼獸焦急地尖叫著拼命掙脫。看著那個氣急敗壞的母親,和在最後時刻掙脫出來並逃開去的羞愧的幼獸,瑪麗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