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亞的怪獸(第2/3頁)

讀者也許注意到,這裏又出現了一種叫作“曼提柯爾”的奇怪生物。但在“曼提柯爾”之前,讓我們先將第三十章最後記述的怪獸“耶魯”弄明白。“擁有河馬的身體、大象的尾”,還生著角,這怎麽看都是犀牛或水牛的變形吧?至於在戰鬥時轉動角,更完全是空想,除普林尼之外並沒有其他文獻記載。關於“曼提柯爾”,《博物志》第八卷第三十章最末有比較詳盡的記載。

據克特西亞斯記載,埃塞俄比亞還盛產一種叫作“曼提柯爾”的野獸。這野獸擁有三排齒,像梳子的齒一般咬合在一起。生著人面、人耳和藍色的眼睛。身軀如獅,紅似血。尾似蠍,可刺向敵人。其叫聲如同葦笛與小號的合奏。動作非常迅猛,喜食人肉。

我只想說,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動物啊。亞裏士多德在其著作《動物史》中亦記載了這種動物,稱之為“馬爾提柯爾”,其後世的拉伯雷[9](《巨人傳》第五部)和福樓拜[10](《聖安東尼的誘惑》)等喜好幻想的作家也在著作中提過,或許一些讀者略有印象。“馬爾提柯爾”源自古波斯語中“martiya-khwar”(食人者)一詞,據說源於印度人對食人虎的恐懼,是假想的奇幻生物。到底是真是假呢?普林尼在記述中幾乎完全照搬了克特西亞斯的原文,只是誤將“馬爾提柯爾”寫成了“曼提柯爾”。總覺得這人雖是羅馬帝國的高官,卻有些天性馬虎。

普林尼所列舉過的埃塞俄比亞怪獸還有棲息在尼羅河源頭的“卡托布萊帕斯”[11],這是一種特別不具現實性的怪獸,但我曾在《幻想博物志》中介紹過,就不在此重復了。我們還是來看看普林尼怎麽描述亞裏士多德在《論奇跡》中記載的奇獸“列翁波農”吧。這段記述在《博物志》第八卷第五十七章。

常有關於小動物“列翁波農”的傳聞,據傳這種動物只棲居在獅子誕生之地。這動物的肉有種特別的力量,倘若吃了它的肉,即便是百獸之王也將立刻喪命。因此人們會焚燒“列翁波農”的屍體,取其灰燼塗在其他動物的肉塊上,以制成捕獅陷阱。獅子只要吃了那灰燼就會喪命。這種動物的毒性之大,對獅子而言都是致命的。也難怪獅子對這種動物恨之入骨,獅子見到它,不會撕咬,而是將其踩踏致死。另外,“列翁波農”還會撒尿,其尿液也對獅子有致命效果。

關於“列翁波農”的由來,有一種說法是獅子常因眼前飛蚊而困擾,因此誕生了這一傳說。但單憑普林尼的記述,簡直不敢相信“列翁波農”竟是小小的蟲子,只覺得這只是空想而來的奇獸,毫無現實依據。順便一提,“列翁波農”的含義是“獅子殺手”。說不定首先誕生的是這個詞語本身,後來人們才造出這一怪獸的實體。

接下來我們將視線轉移到比較現實的動物身上吧。作為介紹者,也不能有失偏頗地一味指責,畢竟普林尼還是給我們留下了些許科學、正確的觀察成果。那麽我們就讓《博物志》第三十七章的鱷魚在此登場吧。看看普林尼這部分的記述,是否能體現其堪稱獨到、科學的觀察力和洞察力呢?

尼羅河一帶有一種鱷魚,這四足怪獸無論在陸地上還是水中都十分可怕。它是陸地上唯一不使用舌頭的動物,也是唯一一種在咀嚼食物時不動上顎的動物。其齒列咬合如同梳子的齒,一旦被咬,將負重傷。這種鱷魚體長超過十八腕尺,雌性鱷魚產卵大小如同鵝蛋,且具有一種本能的預知能力,總會在尼羅河水位超過臨界點後孵卵。無論哪種動物,都不會像這種鱷魚一樣,能從小小的幼崽成長為體長如此巨大的怪獸。它生有鉤爪,堅韌的皮膚可以經受一切攻擊。白天居於地上,夜晚則進入水中,以保持一定溫度。它們常食魚類,飽餐之後,當口中積攢了魚肉殘渣時,就會爬上岸午睡。此時就會有小鳥飛來,從張開的鱷魚口中覓食。這種小鳥在當地被稱作“牙簽鳥”,在意大利則被叫作“鷦鷯”。它們先在鱷魚嘴外跳來跳去做好清潔,然後就會潛入其中將鱷魚的牙縫及喉嚨內部都打掃幹凈。鱷魚也覺得酥酥癢癢的感覺十分舒適,會盡量張開嘴巴。而埃及獴若看到這般舒適午睡的鱷魚,便會像箭一樣沖破鱷魚的喉嚨,吃空鱷魚的腹部。

看到普林尼的記述中關於鱷魚不用舌頭的部分,讀者大概會在心裏打個問號吧。當然這在動物學層面上絕非正確的敘述,但若得知希羅多德和亞裏士多德也都持相同觀點,就會覺得單單指責普林尼一人未免有些苛刻了。事實上,普林尼這部分的記述幾乎是原封不動地把希羅多德的《歷史》第二卷第六十八章照抄了一遍。希羅多德的記載中未提及的,只有最後那段關於獴的異想天開的逸聞。且不提這敘述在動物學中是否正確,究其緣由,這裏似乎又是普林尼不加批判地拼湊了先人的傳說,再加上一點自己的創作,不過是他個人重新編撰的內容而已。我在之前還提到他獨到、科學的觀察力,看來這玩意兒在《博物志》裏一丁點兒也沒有體現出來,倒是在遠離“追求獨創性”的近現代通病上表現得令人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