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第2/3頁)

不過,悲劇詩人索福克勒斯[23]的說法要比前面所有的都稀奇。聯想到他筆下悲劇中所透露的嚴肅認真、他高雅的行為和名聲以及雅典貴族階級的出身,他這回講述的故事就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根據他的說法,在印度的冥府哀嘆麥萊亞戈之死的姐妹們化作了珍珠雞,這些珍珠雞所滴落的淚珠就形成了琥珀。大概沒人能想到,索福克勒斯竟然對這種事情信以為真,又或是企圖讓他人相信這件事。鳥兒每年哭泣,淚水積少成多,而且麥萊亞戈的逝去之地是在雅典,這些鳥兒竟然從希臘飛到印度去哀嘆,得是多麽純樸如孩童般的人才會相信這種蠢事啊?說到底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原來如此,詩人也同樣會訴說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一定是這樣的。但如果是每天都會流通入國、被廣泛傳播、絕對不能出紕漏的一種物質出了問題,可不能像這樣一本正經地愚弄大眾、厚著臉皮胡說八道吧。

這次引用的篇幅非常長,第二章到這裏就㐀束了。直接照搬的話,一個段落就會過長,我便擅自劃分了幾段。普林尼的原文裏是沒有分段的,這裏先打個招呼。

針對楊樹的淚和鳥兒的淚化作琥珀這些希臘神話中變身的說法,普林尼自始至終都在否定,認為是一派胡言。在我們的視角看來,這些總歸都是神話,也沒有必要跳起來一個個否定。不過普林尼所指出的希臘作家們在地理學上的無知,放在今天也令人目瞪口呆。羅訥河流經瑞士和法國,在經過阿維尼翁[24]之後注入地中海。波河則流經意大利北部,注入亞得裏亞海,將這兩者弄混也是太過無知了。不過羅德島的阿波羅尼俄斯和希羅多德也寫過,人們自古便認為波河、萊茵河(雷諾斯河)、羅訥河(羅得諾斯河)的源頭是同一個。大概到了普林尼所在的時代,人們終於對歐洲地理學有了更高的認知。

第三段提到的“叫作梅托尼斯的河流入海口”,據推測大概是在波羅的海沿岸地區。阿巴耳斯島的位置可能是在斯堪的納維亞的某處,具體完全弄不清,不過塔西佗[25]在《日耳曼尼亞志》中也寫過波羅的海沿岸的日耳曼人會在海岸采集琥珀,因不知其價值而將其賤賣之事。

第四段中出現的哈爾帕庫斯,在希臘語中是“吸引物”的意思。琥珀被摩擦後容易帶電,具有吸引質輕之物的性質,這應是眾所周知的吧。原本因太陽(埃利克托爾)而獲別稱的琥珀(埃利克托農)不知不覺成了電力的詞源,也是出於這個緣故。

索福克勒斯所說的變身的神話受到了普林尼的強烈攻擊,不過古代人將琥珀的原料樹脂比作植物和鳥兒的淚,這詩一般的想象力倒是令我十分感慨。看到那有機的塊狀物,我也會想,琥珀真不是植物的淚嗎?其實普林尼對此也是心中有數的,接下來我摘取了《博物志》第三十七卷第三章的開頭部分。

北海的島嶼上確實產有琥珀。日耳曼人將其稱作格萊斯姆。日耳曼尼庫斯皇帝[26]在這裏指揮海戰時,我們的國人將其中一座島命名為格萊薩利亞,格萊斯姆便由此而來。蠻族們曾將這島喚作奧斯特拉維亞。樹汁快要溢出時,就會有膠質的樹脂從櫻樹和松樹的樹皮中流出,琥珀就是由松類樹木流出的汁髓形成的。海浪漲起,將樹脂從島上帶進海中,經海洋的冷卻或加溫作用,不一會兒就凝固成了琥珀。緊接著又被海浪帶到岸邊,因其質量太輕,便被海浪來回翻弄,也不會下沉,看起來就像在海上漂浮。我們的祖先也知道這就是樹的汁液,便將其命名為斯基奴姆[斯庫斯(汁液)的派生詞]。樹為松樹類,其證據是琥珀摩擦後聞起來像松樹,且點火後會有松脂氣味,像松枝一般燃燒。琥珀主要由日耳曼人帶到潘諾尼亞地區(現今東歐),所以住在潘諾尼亞周邊直至亞得裏亞海邊、被希臘人稱為埃奈特伊人的威尼提人就成了最先知道琥珀的人。琥珀的歷史之所以與波河聯系在一起,其原因也很明確了。即便是今天,居住在波河北部的農婦們仍會特地將琥珀的碎片當作項鏈戴在脖子上,作為裝飾,或是用於治療。事實上,人們相信琥珀能有效治療扁桃體炎和咽痛。

威尼提人正如其名所示,可以看作是居住在現今意大利威尼斯一帶的民族。不知是空氣還是水質的原因,這一帶患甲狀腺腫等咽喉疾病的人較多,琥珀似乎自古以來就是用來對抗這些疾病的一種護身符。

此外,在這個段落中還出現了琥珀的日耳曼語名字格萊斯姆,據說這其實是現代歐洲語言中玻璃一詞的語源,而玻璃原本是“發光之物”的意思。可能沒多少人知道琥珀和玻璃在語源上有直接聯系,所以特地在這裏講一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