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足綱

以下內容引自《博物志》第九卷第四十四章。

我接下來要講述的是沒有血液的魚。它們有三個種類。第一種被稱為軟體類，然後是有薄皮保護的種類，最後是覆有硬殼的種類。軟體類有長槍烏賊、墨魚、章魚以及其他同類。它們的頭長在足與腹之間，都有八根腕足。墨魚和長槍烏賊生著兩根粗糙的腕足，且格外長。它們憑借這兩根腕足，將食物送到口中，或是使身體在波濤洶湧的海裏靜止不動，如同用錨停泊的船一般。其他的幾根腕足則用於捕獲食物，如同手腕。

普林尼在這裏所稱的軟體類指的是軟體動物中的頭足綱，有薄皮保護的種類是節肢動物中的甲殼亞門，而覆有硬殼的則是貝類。這三種分類和往常一樣，以亞裏士多德的記載為依據。棲息在海中的動物都是魚，這三種分類的動物都被視作沒有血液的魚，這個觀點很有意思。接下來引用的是第四十五章。

長槍烏賊與扇貝類似，能跳出水面，像長槍一般飛行。墨魚類的雄性顏色多彩艷麗，且行為大膽。雌墨魚若被魚叉刺中，雄墨魚會前去救助；但若雄墨魚被魚叉刺中，雌墨魚便會立刻逃走。無論雌雄，墨魚若意識到自己已被捕獲，就會吐出黑色液體。這相當於流淌在它們體內的血液，它們會用這黑色液體將水弄混濁，以趁機逃跑。

我好像未曾聽聞過有跳出水面飛行的烏賊。普林尼的文章時不時就會出現這種離奇的內容，自古便讓不少學者疑惑思索。但即便再怎麽疑惑思索，除了飛魚和海豚之外，也想不出其他能在海上飛行的水棲動物。這不是認真思考就能得出㐀論的事。下面引用第四十六章的內容。

章魚的種類很多。沿岸性的章魚比海洋性的章魚體形更大。它們會將所有的腕足當作手腳使用，分岔出來的尖尾巴則用於交配。章魚背後有一根管狀物，海水通過其中流通，管狀物可變換方向，時而朝右時而朝左。它們能將身體橫躺著，朝頭的方向遊泳前行。活章魚的頭部硬且顯得膨脹。此外，它們利用腕足上排列的小小吸盤，可讓彼此吸附在一起。若兩只章魚上下顛倒著吸附在一起，是無法將它們扯開的。章魚在海底時便不會進行吸附，吸附能力也將隨著日漸成長而減弱。章魚是唯一一種能從水中出來、爬上陸地的軟體類動物，不過必須得是坑窪不平的陸地。它們不喜歡光滑的土地。

這一小節至此尚未㐀束，但大部分明顯都參考了亞裏士多德的記述，所以就讓引用到此中斷吧。從第四十八章開始，普林尼到底還是掙脫了亞裏士多德的框架，展現出他自己的風格，不緊不慢地寫了些亦假亦真的片段。下文摘錄的便是這一部分。

若要查詢關於章魚的資料，則一定不能錯過崔畢烏斯·尼格爾所發表的資料。他是盧基烏斯·盧庫魯斯[1]擔任貝緹卡[2]（現今安達盧西亞地區）總督時的部下。據其資料顯示，章魚極其喜食貝類，但若馬馬虎虎地接近，貝便會將殼閉緊，有時章魚的腕足反倒會因此被貝咬掉，成為它們的食物。貝類沒有視覺，只有進食和感知危險的本能。因此章魚一旦看到貝類張開了殼，便會用小石頭夾在兩瓣殼之間。但不能讓小石頭碰到貝的肉，否則會被不斷蠕動的肉排出殼外。當小石頭夾在貝殼之間，章魚便能若無其事地接近貝，將貝的肉扯出殼外。貝即便想要將殼關上，殼也會因已被分隔開而無法閉緊。再愚鈍的動物，也還是有些小智慧的。

羅傑·凱盧瓦[3]的《章魚》中也介紹了這一部分的內容，但凱盧瓦並未原封不動地引用原文，我便特地在這裏將原文翻譯了一下。關於這部分開頭出現的人名盧基烏斯·盧庫魯斯，他雖是羅馬共和國末期的政治家，卻以富豪美食家的身份名留史冊，與西塞羅[4]及加圖[5]等文人交好。那麽其部下之中，若有像崔畢烏斯那般研究章魚的專家也就不稀奇了。接著引用第四十八章的後續內容。

而且，根據崔畢烏斯的主張，章魚能在水中將人類弄死，再沒有比它們更兇猛的動物了。章魚對遭遇海難或潛入海中的人發起攻擊時，會將對方的身體層層纏繞起來，並用吸盤緊緊吸附，毫不放松。但若將其身體反轉，便能使章魚失去力氣，躺倒下來，變得綿軟且松弛。

人類與章魚之間的格鬥，因維克多·雨果在《海上勞工》中的描寫而格外有名，不過我在這裏想到的是皮耶爾·德·芒迪亞格[6]的《英國人》。在這部小說中，主人公“將雙手的拇指插入章魚那袋狀的身體中，將其像手套一般反轉過來”。據說這個降伏章魚的方法，自古便在漁夫之間流傳。繼續第四十八章的引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