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頁)

他掀開最後一層硬邦邦的包裹布,舉起裏面的雕像。

雕像比他的拳頭稍大,由光滑的石頭刻成,色澤灰黑墨綠。它非常醜陋,如胚胎般蜷成一團,彎曲盤旋的刻紋勾勒出鰭、觸須和皮膚間的皺褶。雕刻工藝精湛老練,但看著很不舒服,似乎其設計宗旨就是為了使人不堪正視。雕像的黑眼睛呈完美的半球狀,仿佛瞪視著那人,眼睛下方是圓形的嘴,裏面有一圈細小的牙齒,類似於七鰓鰻。張開的嘴後面是黑洞洞的咽喉。

小雕像的後背豎著一層薄薄的黑色皮質組織,重疊皺褶,順著脊背的形狀彎曲起伏。這是一道背鰭。

那人的手指順著鑲嵌在石頭紋理中的背鰭輕輕摩挲。他的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但他知道必須這麽做。

他將嘴唇湊到雕像腦袋邊,開始用一種帶有摩擦氣音的語言輕聲低語。嘶嘶的話音在大房間裏輕輕回蕩,盤旋於靜止的機械之間。

那人對著雕像念誦強力咒語,並遵循特定的方式撫摸著它。他的手指開始麻木,體內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流失。

最後,他咽了口唾沫,將雕像轉過來,正對著自己。他猶疑地湊近,開始親吻雕像的嘴,腦袋稍稍歪向一側,仿佛充滿激情似的,但這拙劣的表演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效果。

他張開雙唇,把舌頭伸進雕像嘴裏。舔到冰冷尖利的牙齒之後,他繼續往裏探。雕像的嘴像個中空的小穴,那人的舌頭似乎能一直伸到正中央。他的嘴感覺很冷。那裏面又鹹又腥,透著黴味,他使勁定了定神,才不至於嘔吐。

隨著那人的舌頭在雕像的喉嚨中蠕動,裏面有東西對其親吻作出了回應。

這他早已料到——甚至寄予厚望,然而他仍感到一陣惡心與驚駭。一小截不知何種器官顫動著與他的舌頭纏在一起,冷冰冰,濕乎乎,令人作嘔,仿佛雕像裏藏了一條肥碩的蛆蟲。

舌頭上的味道越來越濃烈。那人感覺咽喉一緊,胃裏一陣抽搐,但他強壓住嘔吐的感覺。雕像貪婪而專注地舔著他,而他努力保持鎮定,接受這種愛撫。他請求它施恩相助,於是它賜予舌吻。

他厭惡地發現,自己的唾液又從雕像裏倒流回來。在雕像黏滑的觸碰下,他的舌頭變得麻木,冰冷的感覺一直滲入牙齒。片刻過後,他的嘴幾乎失去知覺。那人感到渾身刺麻,似有麻藥通過咽喉灌入他體內。

雕像不再親吻他;那條小小的舌頭縮了回去。

他收回舌頭時速度太快,被黑色的石齒劃破了。但他沒有感覺,也沒有留意,直到看見鮮血滴落在手上。

他小心翼翼地將雕像重新包起來,然後靜立不動,等待它的親吻完全生效。那人的感知似乎產生了震顫與波動。他猶疑地微微一笑,打開房門。

發黴的油畫與膠影相片排列於兩側,逐漸向遠處延伸,他能感覺到一隊巡邏的警衛正牽著狗逐漸走近。

他咧嘴一笑,將雙臂伸向斜上方,同時身體緩緩前傾,就像膝蓋中了槍一樣。他能嘗到自己的血,還有雕像的腐臭魚腥味。他的舌頭填滿了整張嘴,然而他沒有跌倒在地板上。

他的移動方式改變了。

通過那吻,他擁有了雕像的視角,同時也獲得雕像賦予的另一種能力,可在空間中滲透穿梭。走廊的墻根角落,成為他通行的過道。

那人既非行走,也非遊泳。他巧妙地穿過一道道罅隙,如今他能看見這些新的通道,並加以利用,有些地方很容易過,有些地方則需要費點勁。他看到兩名警衛牽著獒犬逐漸接近,他很清楚如何應對。

他並不能隱身,也不能進入其他位面。但他靠向墻壁,通過新獲得的微觀視角查看其紋理,近距離觀察之下,塵埃的微粒填充了整個視野,於是他潛入灰塵背後,躲藏起來,巡邏隊走了過去,沒有留意到他。

走廊盡頭是個往右的轉角。巡邏隊消失之後,那人朝拐彎處瞥了一眼,然後施展特殊能力,利用它轉向左側。

他一邊以此種方式在“雄偉東風號”中穿行,一邊回憶曾經見過的地圖。每當有巡邏隊接近,他便千方百計利用地形作掩護,從他們面前溜走。若是被堵在狹長的死胡同裏,他會伸長手臂,抓住遠端的墻,迅速把自己拉向轉角。這時,他只要一翻身,所有的門就都到了身體下方,然後他借助重力沿著走廊疾墜。

新的移動方式令他有點兒暈眩,有點兒惡心,就好像暈船暈車似的。但那人堅定地向著船尾快速前進。

那裏是羅盤廠。

工廠周圍戒備森嚴,到處是配備火槍的警衛。那人只好謹慎地放慢速度,以各種歪斜傾側的角度穿越重重阻礙,到達門口。他就躲在警衛跟前,但身體變得極其龐大,高高聳立,距離又如此之近,超出了正常視距範圍,因此警衛們看不到他。他從他們頭頂彎下來,向鑰匙孔裏窺視,門鎖的結構極其復雜,很難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