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焦耳區的大型工坊接到一項特殊使命。

飛艇建造是焦耳區的經濟支柱之一。無論是剛性、半剛性、非剛性氣球,還是吊艙與引擎,焦耳區工廠都是質量的保證。

“高傲號”是艦隊城天空中最大的飛行器。它是數十年前被劫獲的,在一場不知名的戰役中受損,從此便被當作了裝飾物和瞭望塔。城裏的飛行器都不及它一半大,最長的也不過兩百英尺掛零,它們嗡嗡作響,從容地在城區內盤旋,但往往掛著不太恰當的名號,例如“梭子魚號”。浮空引擎受到空間的限制——艦隊城中不可能有太大的機棚。在新科羅布森,最大的飛行器要數那些勘探艇和定期往返米爾朔克的飛艇,長達七百英尺,由金屬和皮革制成。如此龐然大物,艦隊城中沒有地方可以建造,也完全沒有需求。

但如今需求似乎出現了。

傳單撒落的第二天早晨,焦耳區飛艇監造廠的所有員工——縫紉師、機械師、設計師、冶煉師等無數成員——被一名臉帶疑惑的工頭召集起來。工廠建在一艘改裝的蒸汽船上,此刻到處都是無人看管的氣球骨架。他支支吾吾地向大家解釋了這項任務。

他們有兩個星期。

賽拉斯說得對,貝莉絲心想。他不可能順利混進登島隊伍。就連她這樣遠離城中謠言與陰謀的人,也越來越頻繁地聽說西蒙·芬奇。

當然那仍是些含糊其辭的流言。凱瑞安妮提到有人對召喚的事持懷疑態度,說那人看了一本小冊子,發布者不知是叫芬奇、芬克還是範奇。謝克爾告訴貝莉絲,他覺得召喚恐獸的主意棒極了,但聽說有個叫芬奇的聲稱,疤臉情侶是在自找麻煩。

賽拉斯有本事潛入城市的外衣底下,對此,貝莉絲依然充滿驚異。他難道沒有風險嗎?她心想。疤臉情侶不會搜尋他嗎?

想到謝克爾,她露出微笑。一段時間以來,她無法繼續輔導他學習,但他最近一次造訪時,驕傲而熟練地向她展示,他已不再需要幫助。

他來是為了詢問克呂艾奇·奧姆的書裏講些什麽。謝克爾不笨。他很清楚,他交給她的東西一定跟上周突然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有關——飛撒的傳單,不同尋常的計劃,坩納奇怪的新任務。

“你說得對,”她告訴他,“我花了點兒時間翻譯這本書,但當我意識到那是關於一次實驗的描述——”

“他們召喚出一頭恐獸。”謝克爾搶著說,她點了點頭。

“當我意識到這本書的內容,”她繼續道,“便通過可靠途徑,將它交給了丁丁那布倫和疤臉情侶。這是他們需要的東西,是計劃的一部分……”

“那是我找到的書。”說著,謝克爾咧開嘴,露出難以置信似的微笑。

飛艇監造廠裏,由線纜和彎曲的桁條構成的龐大框架逐漸成形。

碩大的房間一角,有一團厚實的暗黃色皮革。上百個男男女女圍坐在它四周,每人手拿一根一指長的粗針,正靈巧地縫合著。周圍的大缸裏有用來密封巨型氣囊的化學制劑、樹脂和乳膠。鍛造爐裏產出的金屬泛著白熾的光芒,連同木制框架一起逐漸拼湊出監控艙的輪廓。

飛艇監造廠的工棚雖大,卻無法為這項任務提供最後總裝的空間。所有完成的部件都將被運到“雄偉東風號”空曠的甲板上,填充氣囊、鉚接骨架、縫覆皮革的工作將在那裏進行。

“雄偉東風號”是艦隊城裏唯一夠大的船。

今天是二十號,鎖鏈日,也是玳瑁季的第七個天空日——貝莉絲已不再計較用哪種歷法。她已經四天沒見到賽拉斯了。

溫暖的空氣中充滿鳥語。貝莉絲在自己房間裏就像得了幽閉恐懼症,但當她走到外面街道上,這種感覺仍未消退。在悶熱的海洋中,艦船的側壁和船上的房屋仿佛都滲出汗水。貝莉絲對海洋的看法沒有改變:它的浩大與單調令她不適。然而那天早晨,她突然急需從城市的屋檐下走出來。

她責備自己眼巴巴等了賽拉斯這麽久。她不知道他的情況,擔心他回不來,孤獨的感覺很快就讓她難以忍受。她意識到自己竟變得如此脆弱,她在自己周圍築起一道高墻。我就像個小孩一樣傻乎乎地等著,她惱怒地想。

護衛團每天都來找她,帶她去見疤臉情侶、丁丁那布倫以及“海狸號”的獵人們。與會的還有另一些人員,不知在召喚中扮演何種角色。她的翻譯遭到審核與挑剔:她必須面對一個懂古柯泰語的人,不過此人並不如她那麽精通。他會詢問一些微妙的細節:這一段為何選擇此種時態?這個詞為何如此詮釋?其態度咄咄逼人,每次將他駁倒,她都有一絲小小的快意。

“還有這一頁,”他厲聲說道,“為什麽把這個詞譯成‘願意’。它的意思恰恰相反!”這就是他們典型的對話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