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3頁）

但他突破鎖具，進入室內。

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擺放著一排排桌子和凳子，還有若幹機器，但傳動帶與馬達都是靜止的。

另有一些紫銅與青銅的罩殼，仿佛巨大的懷表。屋內也放置著一片片玻璃，以及研磨玻璃的設備。除此之外，還有鏈條，雕刻針，卷緊的彈簧，精雕細刻的指針，等等。成百上千尺寸的小齒輪散布各處，就好像引擎室中機件的微縮版，有的像帶倒紋的錢幣，有的像魚鱗，有的像塵埃。

這是一間技匠工坊。每個工作台都由一名技藝精湛的專業工匠操作，完成一道工序之後，便將半成品移交給下一個人。潛入者知道，這裏的每道工序都很特殊，需要加入各種稀有礦物，需要使用精準的魔法。每一件成品比相同重量的黃金還要貴上許多倍。

窄長的屋子盡頭有一張桌了，後向是個類似展示珠寶用的櫥櫃，其中鎖著所有成品，也就是羅盤。

那人小心翼翼，費了不少工夫才將櫃子打開。雕像賦予他的能力依然很強盛，他也已經適應了新的感知，但這還是需要一點兒時間。

每件成品都各不相同。他用顫抖的手取出一只最小的羅盤：簡單樸素，鑲著一圈拋光的木頭。他嗒的一聲將它按開。骨質表盤上分布著幾個同心圓，有的標著數寧，有的刻著神秘的符號。中間是一根黑色指針，胡亂地旋轉著。

羅盤背面有產品編號。那人仔細查看過之後，開始實行本次行動中最重要的一步。他從各處搜出這枚羅盤的全部記錄：展示櫃後面的記錄簿，負責外殼裝配的金屬匠所開列的清單，錯置與替換配件列表，等等。

那人查得很徹底，半小時後，他找到了每一處關聯。他將它們攤開在面前，核查時間上是否可行。

這件產品完成於一年半之前，尚未分派給任何船只。那人露出謹慎的微笑。

他找出筆和墨水，然後更加仔細地查看主記錄簿。偽造數據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給這枚羅盤添加具體信息。那人按照艦隊城的四分紀元法迅速算出一年前的日期，然後填入“分派”欄中，並添注上船名“少女威脅號”。

若是有人出於某種原因，需要查詢這枚型號為CTM4E的羅盤，在此處可以找到相關信息。他們會發現，一年前，它被安裝到不幸的“少女威脅號”上，這艘船已於幾個月前失事，所有人員與貨物都沉入了千裏之外的海底，未曾留下一絲痕跡。

替換掉所有信息之後，他就只剩下一件事要做。

他掀開羅盤，若有所思地看著裏面精密的金屬構造，其設計偷師自千百年前蟲首人的技術，並經過適當修改。他知道，羅盤內部嵌著一小片石頭，依靠同向性魔法綁定在其核心。指針繞著轉軸不知所措地搖擺著。

那人將發條快速卷繞了十圈。

他將羅盤舉到耳邊，聆聽著幾乎難以察覺的輕微嘀嗒聲。他望向表盤，刻度盤一陣晃動之後，固定到新的位置上。

指針瘋狂地旋轉，然後驟然停下，指向船頭，正對著“雄偉東風號”的中心部位。

當然，它不是傳統的羅盤，指針並非指向北方。

那指針指向一塊特定的巖石，有人說它受到魔法結界的保護，有人說它被封裝住玻璃盒裏，也有人說它就固定在鐵船殼底下。而關於其來源也眾說紛紜，有說從空中墜落的，有說來自太陽核心的，也有說來自地獄的。

從此往後，直到這枚羅盤的機件損壞，它將永遠精確地指向艦隊城，指向隱藏在“雄偉東風號”中心那塊神聖的定位石。

那人用油布把羅盤緊緊包起來，然後裹上皮革，塞進衣袋裏，扣緊袋口。

此刻定然已接近黎明。那人極其疲憊。他發現，屋裏的角角落落，墻壁表面與各種物品的材質和維度，都不再那樣清晰可辨，更多的只是像平時看到的模樣。他嘆了口氣，心中一沉。雕像提供的能力正在減退，但他還得離開此地。

周圍布滿武裝警衛，哪怕只是知道工廠的存在，他們也會要他的命。於是，那人舔了舔嘴唇，活動一下舌頭，再次打開存放雕像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