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坦納·賽克想念海洋。

他的皮膚在高溫中生出水泡,觸須也感到疼痛。

疤臉首領、丁丁那布倫和貝莉絲·科德萬等人與安靜的蚊族男性談了將近一整天。坦納一邊等待,一邊與同伴們小聲嘀咕著。嚼完肉幹之後,他們曾向好奇而拘謹的東道主討要新鮮食物,但未能如願。

“這些蠢貨,臉長得跟屁股一樣。”坦納聽見一個饑腸轆轆的人說。

艦隊城的人們被饑餓兇悍的女蚊族嚇得心驚膽戰。他們意識到,東道主的配偶們就埋伏在墻外的天空中,小鎮戶外的平靜氣氛是一種誤導——他們被困住了。

坦納的夥伴們心神不寧地嘲笑著女蚊族。“這些個女人。”他們說,然後拿各類吸血物種的雌性來說事,但笑聲卻顯得底氣不足。

出於情面,坦納盡力附和,然而對這些愚蠢的言辭,他卻笑不出來。

簡樸的大廳裏有兩撥人,一邊是艦隊城的,另一邊是底爾沙摩仙人掌族。他們謹慎地互相打量著。森嘎船長正與海德裏格以及另外兩名艦隊城的仙人掌族激烈地討論著,他的船員們在一旁狐疑地觀察聆聽。最後,森嘎帶著手下風風火火地離開了,艦隊城的人們松了口氣。海德裏格緩緩走到墻邊,在坦納身旁坐下。

“其實他不太喜歡我,”他疲倦地咧嘴笑道,“老說我是叛賊。”他翻了個白眼。“但他不會犯傻。他很怕艦隊城。我告訴他說,我們沒帶任何東西進來,也不會帶走什麽,而且很快就離開,不過我也暗示,如果他輕舉妄動的話,那就是對艦隊城宣戰。我們不會有麻煩。”

稍後,海德裏格注意到坦納不停地用舔濕的手指撫弄皮膚,以起到舒緩作用。他離開大廳,十五分鐘後,灌了滿滿三皮袋海水回來。坦納深受感動,他將海水潑到身上,或從鰓中濾過。

幾名蚊族男性進來查看艦隊城的人。他們一邊互相點頭示意,一邊發出呼哨似的聲響。坦納觀察著草食性的蚊族男子如何進食,他們將一把把艷麗的花朵塞進收緊的嘴裏,同時使勁往裏吸,類似於蚊族女性吸食活物的力道。然後,吃剩的花瓣隨著氣流噴吐而出,薄如碎紙,色澤蒼白,所有汁液都已被榨幹。

疤臉首領和丁丁那布倫花了幾個小時制訂計劃,在此期間,艦隊城的人們又渴又熱,汗流不止。最後,一名蚊族人帶領海德裏格和若幹仙人掌族走出房間。

巖石孔道中的光線漸趨衰弱,黃昏來得很快。通過石縫和鏡面的反射,坦納看到天空呈藍紫色。

他們就地而宿,但這裏很不舒服。蚊族往屋內的地板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茅草。夜裏天氣炎熱。坦納脫下臭烘烘的襯衫,疊成枕頭。他又往自己身上潑灑更多海水。當他環顧四周,發現其他艦隊城的人也都在想方設法擦洗身體。

他從來不曾如此疲憊,感覺每一分能量都被吸走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的暑氣。他的臨時枕頭濕漉漉的,浸著自己的汗水。他把腦袋擱在那上面,盡管地板硬邦邦的,鋪的草墊又太薄,起不到什麽作用(花粉和植物碎屑的氣味倒是很濃),他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時,他以為只過了一小會兒,但看見白晝的光線後,他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感覺頭很疼,然後從留給他們的水壺中拼命喝水。

艦隊城的眾人醒來之後,疤臉首領、鐸爾和科德萬從旁邊的小屋裏走了出來,安排前晚住宿的仙人掌族也伴隨左右。他們看上去疲憊汙濁,但面露微笑。有個非常年邁的蚊族人跟他們在一起,披著與其族人相同的長袍,表情也同樣鎮定而好奇。

疤臉首領面向聚集的艦隊城人員。“這位,”她說道,“就是克呂艾奇·奧姆。”

克呂艾奇·奧姆站在她旁邊躬身行禮,蒼老的眼睛望向人群。

“我知道你們中許多人對此次行程充滿困惑,”疤臉首領說,“你們被告知,這座島上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對召喚恐獸至關重要。看,這——”她朝奧姆比了個手勢。“——就是我們所需要的。克呂艾奇·奧姆知道如何召喚恐獸。”她等待人們充分理解這番話的含意。

“我們來到此地向他討教。這其中有許多步驟。為了解決束縛與控制的問題,我們需要了解深奧的魔學與海洋學理論,還有同樣復雜的工程知識。科德萬小姐將為我們擔任翻譯。這是個很費時的過程,因此需要耐心。

“我們希望能在一兩個星期內離開這座小島。但那意味著努力地盡快完成工作。”她沉默了片刻,嚴厲的嗓音突然變得柔和,並出人意料地綻出笑容,“祝賀大家。祝賀我們所有人。今天對艦隊城來說是一個非常、非常偉大的日子。”

聚集的人群大多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但她的話起到了預期的效果,坦納跟隨大家一起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