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夜】 煙煙羅(第2/10頁)

“哪裏是小毛頭,你這個老前輩不振作一點,怎麽帶領新人啊!”牧藏叱責道。

“現在的年輕人連手壓式唧筒都沒看過。”

“對啊,會用的人只剩我跟甲太。TOHATSU唧筒 [28]來了之後也過了六七年,團員有八成是戰後入團的年輕人。”

“說得也是。”

牧藏擡頭望著半纏。

他看得入神,接著難得地吐露老邁之言:“老人經驗雖豐富,很多事還是得靠年輕人哪。”

佑介也望向半纏。

大板車載著手壓式唧筒在崎嶇不平的路上奔馳——佑介入團時仍是這種時代。當時法披 [29]加上纏腰布的帥氣打扮,與其被叫做消防人員,還是覺得叫做打火弟兄更適合。

牧藏正是一副打火弟兄的風貌,比起拿噴水頭,更適合拿傳統的消防隊旗,即使在古裝劇中登場也毫不突兀。佑介對牧藏的印象就是一副標準江戶人的氣質,或許正是來自於他當年活躍於團上的英勇表現吧。

如今灑脫的老人搖身變成好好先生,面露笑容問:

“卡車來了後應該輕松很多啊?”

“呃,好不好用還不知道。”

“喂喂,為什麽還不知道啊?”

“沒火災,還沒用過啊。”

佑介簡潔答道。牧藏聽了笑說:

“說得也是,最近都沒聽到警鐘響。這樣也好,沒火災最好。”

牧藏笑得更燦爛了,不久表情恢復嚴肅,問道:

“對了——理由是什麽?”

“什麽理由?”

“離婚的理由哪。”

“喔。”

“喔什麽喔,你專程來不就是為了這档子事?”牧藏盡可能語氣淡定、面不改色地說。然而不管是表情、語氣都表現出牧藏不知從何開口的心情。佑介敏銳地察覺他的想法,略感惶恐,但也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

不知為何,佑介想不起牧藏平時的態度。

“沒有理由啊。”

“沒有理由?說啥鬼話。”

“真的沒有嘛。”

“真搞不懂你。”牧藏說完,一口氣將熱茶飲盡。佑介喝了口茶潤潤喉,將茶杯放回茶托,並悄悄地將帶來的包袱挪到背後。

——還不能拿出來。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說我——太認真了。”

“這不是很好嗎?”

“一點也不好啊。”

佑介又端起茶杯,湊向鼻子。熱汽蒸騰的茶香撲鼻,弄得鼻頭有點濕潤。

“她不喜歡我全心全意投入消防工作。”

“要你多用點心思在家裏的工作上?”

“也不是。消防本來就不是天天有,我也很用心做工藝,可是她就是不滿意。”

“不滿意?你人老實,不懂玩樂,這我最清楚了。這十年來沒聽說過你在外頭玩女人,就連喝酒也是我教壞你的。”

“嗯……”佑介陰沉地回答。

水蒸氣從茶杯中冉冉而升。

輕柔,飄搖。

很快就消失了。

輕柔,飄搖。

佑介,你怎麽了?

飄搖。

“喂,你在發啥呆啊。”

“這個……”

“什麽?”

“這個水蒸氣,原本應該是水珠子吧?”

“還以為——你想說啥咧。”

“嗯……”

水蒸氣與煙不同,很快就消逝無蹤了。

佑介正思考著這問題。

透過蒸汽看牧藏的圓臉,老人一臉訝異表情,原本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細了。

佑介也學牧藏眯起眼,老人的臉隨著蒸汽搖晃地變形,在歪曲的臉上嘴巴扭動起來,說:“我看你是太累了。”但佑介似乎沒聽清楚。

“喂,振作一點啊!”

牧藏大聲一喝,站起身,拿燒水壺注水入水壺裏,又放回火盆上。

“真是的,沒用的家夥,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哪。你在火災現場的氣力都到哪去了?你現在是附近各消防團的小組長,別因為老婆跑了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太丟臉了。”

“嗯……”佑介有氣無力地回應。蒸汽飄散了。

“老爺子。”

“幹啥?”

“老爺子,你還記得我家那口子——流產時的事嗎?”

佑介問。

“還記得哪。”牧藏小聲回答。

“記得是停戰來年,有五年了。那天好像是大平台的那個……對了,五金行的垃圾箱失火了。”

“對。”

那是一場嚴重的火災。

佑介一接獲通知,放著臨盆的妻子一個人在家,立刻氣喘籲籲地奔跑到現場。四周環境很糟糕,滅火工作非常不順利。該處地勢高,附近的建築物也多,最糟的是距離水源遙遠,總共花了五小時才將火完全撲滅。加上善後工作,消防團費了十四小時才總算撤離現場,非常辛苦。

當時佑介全副精神都投入消防工作,抱著小孩,背著老人,勇敢地深入烈焰之中救火。

或許是他的努力奏效了,那場火災中沒有人員死亡。等到東方發白之際,疲憊的佑介渾身癱軟地回到家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