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神醫(第2/8頁)

百裏冬不得不重新考慮贖人的事。這事可能會變成搶人,去辦這事就不能讓匈奴人知道他們的來歷,可他這張老臉在北方太有名了,萬一匈奴人到空中城來尋仇,恐怕連清點棺材的人都不會剩下。

這段時間弄玉回到餐廳裏,擠出笑容,要在父親面前裝成一個快樂的聾啞人,於是黑盒子被鎖進了庫房,鐵箱子不知藏在哪兒了,事情好像就這樣算了,她哪知道,田鳶正搶著幹這樁事。

本來他不在百裏冬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才十七歲,和秦舞陽隨荊軻去刺秦王時一樣大。秦舞陽夠狠的吧,十三歲就殺人,可見到秦王還是嚇得尿了褲子。田鳶連人都沒殺過。但他想辦法證明了自己的膽量。當時陰山上有老虎,捕虎的方法是在陷阱邊拴一只羊。他代替那只羊站在那裏。這還沒有完,他必須不遲不早地跳開,要是慌了神過早跳開,老虎就不會踏上陷阱,要是腿軟了跑不動,老虎就追上他了。當時樹上藏著一些人,用弩對著那片空地,隨時準備在他逃跑時射擊老虎。結果,他把老虎運了回來。跟著去的門客說,老虎吼起來時,把一片林子的樹葉都震落了,田鳶愣是穩穩當當地站在陷阱邊。

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不眠之夜後,弄玉出門排遣無緣無故的揪心,發現一隊車馬正從東邊的馬廄開往南邊的大門,這不是鹽車,不是生鐵車,它們太小,她忽然明白裏面裝著什麽了:那淌血的黑盒子,那四千兩黃金的鐵箱子!她沒有追上他們,還在大門口跌了一跤,田鳶在馬背上回望時,她看見朝霞在那雙鹿眼睛裏凝成了金色的亮點。她爬起來,朝他留下的滾滾黃塵無聲地喊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匈奴

鄂爾多斯高原的春風斷斷續續送來遊牧者的笛聲,田鳶在馬上仰望那行蹤不定的烏雲,太陽雨打濕他的半個肩頭,而另一半沐浴在陽光中。他們押著四千兩黃金和幾車禮品前往賀蘭山。在青鹽澤畔,他們被匈奴人的騎兵圍住了。根本就沒看清這些人是怎麽出來的,要說是從草裏鉆出來的,還不如說是從烏雲裏冒出來的,因為烏雲和草原在地平線上是分不開的。他們聽不見同伴說話,也分不清揚塵和烏雲,他們被持續不斷的轟鳴和旋渦裹在中間,旋渦中閃動著馬蹄、兵刃和蠻子雪亮的眼睛。這旋渦把他們越裹越緊,直到僅僅給他們留下邁步的空間。幾乎不是他們在走,而是旋渦拖著他們動,似乎隨時會崩潰,將他們碾為齏粉。當旋渦分開時,他們看到了匈奴人的單於。

單於躺在十六擡大轎上,枕頭是一個女人的肚子,被子是另外兩個女人的全身,還有兩個女人跪在兩邊給他捶腿。胡人的翻譯說,這買賣可以做,先把金子拿出來。田鳶要他們先把人交出來。單於把捶腿的女人推開,指著中國人大喊大叫。有的武士們按住了劍柄,但田鳶不動聲色。過一會兒,翻譯跑過來和顏悅色地說:“現在不能交貨,他跑了怎麽辦?你們先把金子拿來,我們給你找一個籠子。”

“先驗貨。”田鳶說。

單於罵罵咧咧地系上褲帶,帶他們去驗貨了。貨在賀蘭山的巖洞裏,有重兵把守。單於親手打開鐵門,在滑輪的隆隆聲中,鐵門縮進了巖壁。田鳶進了洞,鐵門又轟然關閉了。田鳶把火把舉到巖壁一角,照亮一個披頭散發的小胡子。

“你就是盧敖?”田鳶盯著他的眼睛問。

“是。”

“你十歲那年到黃河裏遊泳,差點淹死,還記得嗎?”

“黃河?我記得是雁門的一條小溪呀。”

“你父親的痦子長在哪兒?”

“下巴上,在這兒。”

田鳶把百裏冬教他的問題一一提出來,這個人對答如流。田鳶說:

“你自由了。”

“花了你們多少錢?”

“四千兩黃金。”

“誰這麽瞧得起我?”

“你父親救過的人。”

“我父親救過的人多了,是哪一個?”

田鳶有點生氣了,這人到現在說話還像是一個名醫在擺架子。

“你別問那麽多,”田鳶的口氣更加傲慢,“跟著我們走就行了。”

“不行。你不說讓我去治什麽人,我就不走。”

“他娘的!”田鳶心裏在罵,但他盡量和氣地對這位坐堂名醫說:“天底下最美的人。”

盧敖想了一會兒,說:“如果單於突然不想賣我了,你怎麽辦?”

“他會把你送給我。”

“哦?”

田鳶不想再說什麽,往門口走,盧敖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想劫持他?”

田鳶不說話。

“你想過在千軍萬馬中劫持一位國王的下場嗎?”

“……”

“就算我脫身了,你也會被他們剁成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