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傾巢而出的傑克(第3/21頁)

一大滴雨落在紙面上,男人趕緊把紙卷起來,接著一把抓起裝蠟筆的餅幹盒。又落下幾滴雨,斯卡莉特循著男人所指的方向,拿起一個靠在墓碑邊的文件夾,跟隨他走進教堂避雨。

“太感謝你了。”男人說,“我想雨不會下太久,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基本是晴天。”

如同在回應他,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大雨鋪天蓋地般傾瀉而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拓印墓碑的男人說。

“真的嗎?”斯卡莉特在想的是:我媽媽會殺了我。

“你在想這是座普通教堂還是座墓地教堂?答案是——據我確認,這個地方很早以前就有一個小教堂,大約在公元800年,也可能是公元900年。後來,這裏又重建、擴建了好幾次。不過在19世紀20年代時,這兒發生了一起火災,在那時,這個教堂對這片地區來說已經太小了,住在周邊的人開始將鄉村廣場上的聖鄧斯坦教堂用作教區教堂。所以重建時,他們把這兒建成了墓地教堂,保留了許多原本的特征——據說遠處那面墻上的彩繪玻璃窗就是那時流傳下來的……”

“其實吧,”斯卡莉特打斷了他,“我在想我媽媽會殺了我。我坐錯了公交車,而且這麽晚還沒回家……”

“我的天,可憐的小家夥。”男人說,“聽著,我就住在這條路前頭,你在這兒等一會兒——”他把文件夾、裝蠟筆的餅幹盒和卷好的拓印紙往斯卡莉特手裏一塞,在疾風驟雨中縮著肩膀,一路小跑出了大門。幾分鐘後,斯卡莉特看到了車燈的亮光,聽到了車喇叭的鳴響。

她跑到大門口,看到一輛老舊的綠色小型車。剛才那個男人正坐在駕駛座上,搖下車窗。

“上來吧。”他說,“你要我帶你去哪裏?”

斯卡莉特站在原地,雨順著她的脖子淌下來。她說:“我不搭陌生人的車。”

“你說得很對。”男人說,“不過,禮尚往來嘛。來,在東西濕透前把它們放到後座上。”

他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斯卡莉特探身進去,把拓印墓碑的工具放在後座上,盡可能擺放整齊。

“要我說,”男人說,“何不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告訴她我的車牌號呢?你可以用我的手機。進車裏來打吧,不然你就要淋成落湯雞了。”

斯卡莉特仍在猶豫,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耷拉下來。天很冷。

男人探身過來,把手機遞給斯卡莉特。斯卡莉特看著手機,意識到相比於上車,她更害怕給母親打電話。

“我是不是也可以給警察打電話?”

“當然可以,你也可以走回家,或者直接叫你媽媽到這兒來接你。”

斯卡莉特坐上副駕駛座,關上車門,抓著男人的手機。

“你住在哪裏?”男人問。

“你不必如此。我是說,你只要把我帶到公交車站就……”

“我送你回家,地址?”

“金合歡大道102A,不在大路上,體育中心過去一點點。”

“你走岔路了吧。行了,我現在送你回家。”男人放下手刹,讓車掉了個頭,駛向山下。

“你在這兒住了很久嗎?”男人問。

“算不上。我們在聖誕節後才搬過來,不過我五歲時曾在這裏住過。”

“我聽你說話有點兒蘇格蘭腔。”

“我們在蘇格蘭住了十年,那兒所有人都是這種口音,可來這兒之後,我突兀得就像一根大拇指,和其他四指格格不入。”她這句話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可這是真事。她的話裏沒有調侃,只有苦澀,連她自己都聽得出來。

男人把車開到金合歡大道,停在斯卡莉特家門前,並堅持要陪她到門口。當門打開時,他說:“非常抱歉,我擅自把你女兒帶回來了,顯然你把她教育得很好,比如不能隨便搭陌生人的車。但是呢,雨下得很大,她上錯了公交車,到了城鎮的另一邊,一時手足無措。希望你能打心底裏原諒她。請原諒她,也請原諒我。”

斯卡莉特本以為母親會沖著他倆大喊大叫,卻驚訝而釋然地聽到,母親只說了一句話:這年頭再小心也不為過,請問你是一位老師嗎?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男人說他叫弗洛斯特,但她們最好叫他傑。

帕金斯夫人笑著說那他可以叫她諾娜,隨後開始燒水沏茶。

喝茶時,斯卡莉特給媽媽講了自己坐錯公交後一路的經歷,講她是如何到了墳場,如何在教堂前遇到了弗洛斯特先生。

帕金斯夫人手中的茶杯掉了下來。

由於坐在桌邊,茶杯沒摔得太狠,沒有碎,只是灑出了點茶水。帕金斯夫人手忙腳亂地道歉,隨後起身到水池邊拿了塊布來擦幹凈。

收拾幹凈後,她說:“你是說山上那片墳場?老城區那片?”

“我住在那一帶,”弗洛斯特先生說,“做了許多拓印墓碑的活兒。你知道那兒名義上是一片自然保護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