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Ⅻ

傍晚時分,一座山上。西垂的夕陽映在我左邊的山巖上,將巖石的長影投射到右邊地上;陽光投在我墳墓的地基上,與克威爾山的寒風的方向正好相反。我松開蘭登的手,轉頭注視坐在陵墓前長椅上的男人。

這就是那張出現在被刺穿的主牌上的年輕人的臉,但是現在,他的嘴唇上面已經出現了紋路,眉毛更加濃密,眼神中流露出疲倦的神色,下巴充滿堅毅。撲克牌上的畫像沒有顯示出這些特性。

沒等蘭登開口介紹,我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這是我兒子馬丁。”

我走近他,馬丁立刻站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說:“科溫叔叔。”他說話的時候,表情稍稍有些改變。他仔細注視著我。

他比蘭登高出幾英寸,體型同樣單薄。他的下巴和顴骨與蘭登的輪廓相同,頭發的顏色也相似。

我微笑著。

“你離開安珀很久了,”我說,“我也一樣。”

他點頭。

“不過我從來沒有真正在安珀待過,”他說,“我在芮瑪長大,那裏不是安珀。”

“我歡迎你來安珀,侄子。你在一個非常有趣的時刻來了。蘭登一定已經告訴你了。”

“是的。”他說,“所以我才要求在這裏見你,而不是在試煉陣那邊。”

我不解地看了蘭登一眼。

“他上次遇到的那位叔叔是布蘭德。”蘭登解釋說,“而且那次相遇的場面很讓人難受。你會責備他嗎?”

“不會。說起布蘭德,我剛才還跟他見了一面,但實在說不上是一次富於成果的見面。”

“見了一面?”蘭登問,“你把我弄糊塗了。”

“他離開了安珀,而且帶著仲裁石。如果我能早點知道我現在知道的事情,他會一直待在囚禁塔裏。我們尋找的那個一心破壞安珀的人就是他,而且此人相當危險。”

蘭登點點頭。

“我知道。”他說,“馬丁已經對我證實了,捅他的人正是布蘭德。不過這跟仲裁石有什麽關系?”

“他搶在我前頭,溜到我在影子地球上藏匿寶石的地方。他必須戴著仲裁石一起通過試煉陣,與它諧調,這樣它才能為他所用。我剛阻止了他從初始試煉陣通過。不過他逃掉了。我剛和傑拉德在山那邊聯系過,叫他派一班衛兵給守在那裏的菲奧娜,防止他再次回來重新嘗試。因為他的緣故,我們自己的試煉陣,還有芮瑪裏的那個,現在都處在嚴密的防衛之下。”

“為什麽他那麽急著要諧調寶石?用它召喚風暴嗎?嘿,他只要走進影子裏,想要什麽天氣就有什麽天氣。”

“和寶石諧調過的人,可以用它來抹掉整個試煉陣。”

“哦?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我們所知的這個世界將走向滅亡。”

“哦,”蘭登又哦了一聲,“該死的,你怎麽知道的?”

“說來話長,我沒時間細說,但我是從托爾金那裏聽來的,我相信他講的這些話。”

“他還活著?”

“遲些再談。”我說。

“好的。布蘭德已經瘋了,才會做出那種事情。”

我點點頭。

“我想他認為自己可以制造出一個全新的試煉陣,重新設計整個宇宙,然後自己高高在上。”

“做得到嗎?”

“從理論上講,也許可以。不過即使是托爾金也沒把握,不知道這種事情能否成功復制。再做一遍,需要諸般因素湊合,實在太不容易了……是的,我想布蘭德有些瘋癲。想想過去這些年,想想他個性的變化,他脾氣的時好時壞、循環往復,似乎的確有些精神分裂症的症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和敵人達成的那個協議,讓他最後喪失了理智。不過這已經無關緊要了。我真希望他還待在囚禁塔裏沒出來。還有,真希望傑拉德的醫術沒那麽高明,治不好他的傷。”

“你知道是誰刺傷他的嗎?”

“是菲奧娜。具體詳情讓她告訴你吧。”

他倚靠在我的墓志銘上,搖搖頭。

“布蘭德。”他說,“他真該死。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宰了他——當然是在過去。只是,每次他把你惹得大發脾氣時,他就會立刻轉變態度。過了一會兒,你就會想,畢竟他還不算太壞。真可惜,當時他要是時機把握得沒那麽準,能把我們中的某個人再惹火一點點就好了……”

“我是否可以這麽理解:他現在是準許捕獵的獵物,人人得而誅之?”馬丁突然插嘴問。

我注視著他。他下巴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眼睛眯成了危險的一道窄縫。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覺得我們所有人的面貌都在他臉上流過,就像用最快的速度把家族撲克洗了一遍似的。我們所有人的自私、仇恨、嫉妒、傲慢與惡習,似乎都在那一瞬間從他臉上流過,而他甚至還沒站在安珀的土地上呢。我一陣沖動,伸手抓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