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歡迎,米阿,歡迎,母親”(第4/14頁)

(沒錯兒)

他們知道安德魯·古德曼已經死了

(哈利路亞)

他們知道邁克爾·施威納——三個中間最大的,雖然也只是二十四歲的大男孩——死了。

(高喊阿門!)

他們也知道中間任何一人都可能葬身隆戴爾或費鎮。任何時候。藍月亮歌唱之夜以後,他們中的大多數,包括奧黛塔,都會被投進監獄,從此開始屈辱的囚禁生涯。但今晚她和她的戰友在一起,和她的愛人在一起,他們合為一體,迪斯寇迪亞早被摒棄。今晚他們手拉手,肩並肩,只是歌唱。

姑娘們唱的是女子,小夥子們唱的是男子。

米阿幾乎被他們之間的真摯友誼湮沒,為了他們單純的信仰而激動。

剛開始,她震驚得忘了笑也忘了哭,只能訝異地仔細聆聽。

9

當吉他手唱到第四段時,蘇珊娜跟著哼起來,剛開始還有些膽怯,後來——在他鼓勵的笑容下——她放開拘束,和著年輕人的歌聲:

早飯吃的是肉汁

晚飯豆子配面包

礦工卻無晚飯吃

一根稻草成面包……

10

唱到這裏,吉他手停了下來,驚喜地望著蘇珊娜—米阿。“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唱呢,”他說。“參加自由乘車運動①的人以前就這麽唱來著——”

“不,”蘇珊娜平靜地答道。“不是他們。肉汁的這段歌詞最初是幫助選民登記的學生唱紅的,他們在一九六四年的夏天來到牛津鎮,就是三個小夥子被殺害的那個夏天。”

“施威納和古德曼,”他說。“另一個的名字我記不得了——”

“詹姆斯·切尼,”她仍然非常平靜。“他的頭發真是漂亮極了。”

“你說話的樣子好像認識他似的,”他回答,“不過你看起來頂多……三十?”

蘇珊娜明白自己看上去絕不只三十,肯定老得多,尤其是今晚,不過當然短短一曲的時間這位年輕人的吉他盒裏就多出了五十美元,也許這小筆橫財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我媽媽那年夏天就待在納什巴縣,”我媽媽三個字自然而然地就從她嘴裏冒了出來,但卻出乎意料地讓綁架她的米阿大為震驚。三個字像一把尖刀割裂了米阿的心。

“你媽媽真酷!”年輕人感嘆道,笑了笑。很快他隱去笑容,把五十塊錢從吉他盒裏捏出來,遞還給她。“拿回去。和你一起唱歌非常愉快,夫人。”

“我真的不能拿回去,”蘇珊姍笑笑說。“記住那場鬥爭,這就足夠了。記住吉米、安迪和邁克爾,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知道我自己永遠不會忘記。”

“求求你,拿回去。”年輕人還在堅持。他的臉上又綻出笑容,但顯得非常不安。如果回到過去,他很可能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在藍月亮簡陋的後院、在染上銀輝的鐵軌旁沐浴著月光一起歌唱。他的美麗、無憂無慮的青春都讓米阿在那一刻愛上了他,甚至連她的小家夥都暫時退居第二位。她心裏明白,吸引她的光輝是騙人的,全是蘇珊娜的記憶在作祟。但另一方面她又懷疑也許是真實的。有一點毫無疑問:只有像她一樣曾經擁有過永生卻又放棄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反抗迪斯寇迪亞需要多大的勇氣,把心靈的信仰放在個人安危之前、把脆弱的美麗置於危險之中需要多大的勇氣。

讓他高興,把錢拿回來吧,她對蘇珊娜說,但是這回她並沒有浮出,而是完全由蘇珊娜做主,讓她選擇。

可蘇珊娜還沒來得及回答,道根的警鈴忽然大作,她倆共同的腦海中頓時噪音刺耳,紅燈連閃。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兒?

快放了我!

蘇珊娜掙脫出米阿的禁錮,米阿還沒來得及伸手,她已經消失得無蹤影。

※※※※

①自由乘車運動(FreedomRiders)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在美國南方發起的鼓勵黑人乘車坐在原本屬於白人的前排座位的運動。

11

蘇珊娜的道根裏,紅色警戒燈不停閃爍,頭頂的擴音喇叭發出咚咚的敲擊聲,整個房間都在隨之震動。兩台電視屏幕——一台上面仍舊顯示的是萊克星頓和六十街的街頭賣藝人,另一台則是沉睡的胎兒——已經短路。蘇珊娜腳下的地板咯吱作響,吐出一團團灰塵,一塊控制板全黑下來,而另一塊上躥起了一股火苗。

簡直一團混亂。

仿佛是為了進一步肯定她的猜想,道根之聲在她耳邊響起來,竟然酷似布萊因。“警告!系統超載!除非減弱阿爾法區域的電量。否則整個系統將在四十秒內關閉!”

蘇珊娜不記得前面幾次到這裏來時見過什麽阿爾法區域,可當她眼前出現了這樣的標志時卻也絲毫不感驚訝。突然,附近的一塊控制板噴出一股橙色的火花,頓時燃著了旁邊的椅子。大塊的天花板連帶糾結的電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