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歡迎,米阿,歡迎,母親”(第3/14頁)

噢,迪斯寇迪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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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住在一家叫做藍月亮的汽車旅館裏面,就在密西西比牛津鎮黑人聚居區。藍月亮的主人是萊斯特·班布力,他哥哥是牛津鎮第一所黑人衛理公會教堂的牧師,哦,大家齊唱哈利路亞,大家高呼阿門。

那是在一九六四年的七月十九日,距離切尼、古德曼和施威納失蹤整整一個月。他們在費鎮附近失蹤之後,約翰·班布力的教堂裏召開了一次集會,當地黑人民權運動家告訴剩下的大概四五十個北方佬,鑒於近期的種種情況,他們如果選擇回家完全可以理解。其中有一些回去了,感謝上帝,但奧黛塔·霍姆斯和其余的十八個人堅持留下,住進了藍月亮汽車旅館。有時候他們會趁著夜色出門,德爾伯特·安德森帶上吉他,他們齊聲歌唱。

《我會獲得自由》,他們歌唱

《約翰·亨利之歌》,他們歌唱,掄著鐵錘砸下去(萬能的上帝,上帝—炸彈),他們歌唱

《隨風吹散》他們歌唱

加裏·戴維斯教士的《猶豫布魯斯》,其中低俗又不失親切的段子惹得他們齊聲大笑:一美元就是一美元,十分錢就是十分錢,我有一屋的孩子,卻沒有一個親生,他們歌唱

《我不再遊行》他們歌唱

在記憶的天地、在過去的王國他們歌唱

和著青春的熱血、肉體的力量、心靈的信仰他們歌唱

為的是反抗迪斯寇迪亞

反抗坎—托阿

為的是支持創造者乾神、罪惡的終結者乾神

他們不知道這些名字

他們知道所有這些名字

心靈唱出的是它不得不唱的歌曲

鮮血明曉的是它應該明曉的真理

沿著光束的路徑我們的心明白所有秘密

他們歌唱

歌唱

和著德爾伯特·安德森的伴奏,奧黛塔低吟淺唱

“我是一名女子……有著無盡的憂傷……我目睹不幸……日日年年……我揮手告別……旨塔基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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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阿就這樣被歌聲牽引,穿過找不到的門來到記憶的天地,來到萊斯特·班布力的藍月亮汽車旅館雜草蔓生的後院,她聽見了——

(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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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阿聽見即將變成蘇珊娜的女子微啟雙唇,歌聲婉轉,接著其他人一一加入,匯聚成整齊的和聲。密西西比冷月的清輝灑在他們的臉上——有白膚色有黑膚色——也灑在了旅館後面的鐵軌上。那條鐵軌向南方延伸,一直延伸到隆戴爾鎮。就在那裏,一九六四年的八月五日,他們的夥伴嚴重腐爛的屍體被找到——詹姆斯·切尼,二十一歲;安德魯·古德曼,二十一歲;邁克爾·施威納,二十四歲;噢,迪斯寇迪亞!永夜黑暗是你的最愛,灼灼的魔王紅眼讓你開懷。

她聽見他們唱道。

大地寬闊任我流浪……穿過暴雨,穿過冰雹……我踏上鐵路去北方……

沒什麽能像歌曲一樣打開記憶的閥門,當黛特和她的夥伴伴著銀色月光高唱的時候,她的回憶似排山倒海的巨浪,米阿就這樣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她看見他們手挽著手,唱起

(哦,我心深處……依舊堅信)

另一支歌,一首最透徹詮釋了他們自己心情的歌。一張張被仇恨扭曲的面孔排列在街邊,緊盯著他們,長著厚繭的拳頭猛烈揮舞。女人們身著無色襯衫,光裸的小腿沒穿絲襪,腳踏簡陋拖鞋撅起嘴唇向他們吐口水,弄臟了他們的臉頰、頭發。街邊還站著些穿工裝褲的男人(伐木工人的工作服,哈利路亞),還有剔著板寸頭身穿幹凈白毛衣的男孩兒,其中一個沖著奧黛塔大叫,一字一句非常清晰:我們會殺了所有該死的黑鬼!看誰敢踏進密西西比的校園一步!

也許正是出於恐懼,同志情誼變得愈發堅固。每個人都感受到共同努力的偉大事業將永載史冊。他們會改變美國,即使代價是鮮血,他們照樣一往無前。沒錯兒,哈利路亞,贊美上帝,阿門。

接著白人男孩兒達利爾來到了她身邊。剛開始他有些軟弱,還不夠堅定,但漸漸地他變得堅強,奧黛塔神秘的另一半——那個只會尖叫、獰笑的醜陋的另一半——再也沒有出現。密西西比的明月掛在天空,達利爾和黛特並排躺著,互相愛撫,一直睡到天亮。聽,蟋蟀的低語。聽,貓頭鷹的哀啼。聽,旋轉的大地婉轉哼鳴。年輕的熱血激蕩奔騰,他們從沒懷疑自己改變世界的能力。

再見了,我惟一的真愛……

她在藍月亮旅館後面的草叢中歌唱,在月光下歌唱。

我再也見不到你的臉……

奧黛塔·霍姆斯高貴得宛如女神,而米阿就在現場!她親眼看見、感覺到她的光輝。有人會說那不過是愚蠢的奢望(噢。不,我高唱哈利路亞,我們一起喊上帝—炸彈),可她卻沉醉其中。她深深地明白一點,女口影隨形的恐懼讓人更加珍惜身旁摯友,讓每頓飯菜更加可口,讓每時每刻仿佛都在無限延展,直觸絲絨天幕。他們知道詹姆斯·切尼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