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覬覦者 Chapter 12 天使醫院(第4/9頁)

雖然我對這個行為很好奇,卻沒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他們工作,直到三月裏一個下著雨的陰暗清晨。我當時站在一個中年馬車車夫的病床邊上,與他進行著輕松的談話,試著搞清楚他到底生的是什麽該死的病。

他是上個星期住進來的病人。他在馬車還沒有停穩時就粗心地下車,所以小腿被卷到了車輪裏,造成了開放性骨折,但是並不復雜。我給他接上了骨頭,傷口似乎也愈合得很好。傷口上的組織呈健康的粉紅色,還長有正常的肉芽,沒有異味,沒有發紅,沒有劇烈的疼痛,沒有任何症狀能解釋為什麽他會高燒不退,並且排出因為感染而造成的黑色、惡臭尿液。

“早上好,夫人。”頭頂上傳來深沉、渾厚的聲音。我擡頭看了看赫德嘉嬤嬤那高聳的身子。布頓嗖嗖地從我手肘邊穿過,爬到了床上,壓得病人稍微呻吟了兩聲。

“你怎麽看?”赫德嘉嬤嬤說。我不知道她是在對布頓說,還是在對我說,但我借她提問的這個機會,解釋了我的觀察結論。

“肯定有第二個感染源,”我總結道,“但我找不到。我現在想,或許是他體內有感染,而且這個感染與腿傷無關,闌尾炎或者膀胱感染,但他並沒有感到肚子疼。”

赫德嘉嬤嬤點點頭。“當然有可能。布頓!”那條狗朝它的主人擡起頭,主人則朝著病人的方向動了動她方形的下巴。“到嘴邊去,布頓。”她命令道。布頓忸怩地走了一步,把圓圓的黑鼻子——它或許就是因為鼻子而得到這個名字的——湊到病人的臉上。感到有東西打擾,病人睜開了因為發燒而耷拉著的眼睛。不過,他看了一眼壯碩的赫德嘉嬤嬤,便打消了抱怨的念頭。

“張開嘴。”赫德嘉嬤嬤指示道。病人在她強大的人格力量下張開了嘴,即便在布頓把嘴靠近時,他也只是扭曲了一下嘴唇。與狗親吻顯然不是他想要的事情。

“不,”赫德嘉嬤嬤看著布頓,若有所思地說,“不是那裏,看看其他地方,布頓,仔細一些,別忘了他的腿是斷了的。”

它似乎聽懂了每個詞,開始好奇地嗅著病人,聞他的腋窩,把短粗的腳踩在他胸上以便檢查,並且輕輕地沿腹股溝嗅著。走到傷腿邊上時,它小心翼翼地跨過那條腿,然後才把鼻子湊到綁著繃帶的腿上。

它又回到腹股溝區域——好吧,還能有什麽呢,我不耐煩地想,畢竟它是條狗——輕輕地拱了拱大腿頂部,然後坐下來,叫了一聲,得意揚揚地搖著尾巴。

“就是那兒。”赫德嘉嬤嬤說道,指著腹股溝下面的一小塊棕色結痂。

“但那兒差不多已經愈合了,”我抗議道,“並沒有感染啊。”

“沒有?”這位高個修女把手放在病人大腿上,然後用力按壓。她那強壯的手指在濕漉漉的蒼白皮膚上壓出凹痕,病人發出了鬼一般的叫聲。

“噢,”她觀察著她留下的深深印記,滿足地說,“這部分已經腐爛了。”

那兒確實腐爛了,結痂的一邊裂開,露出了下面濃稠的黃色膿液。赫德嘉嬤嬤按住病人的腳和肩膀,我稍加探索,發現了問題所在。一小塊從馬車輪子上掉下的細長木片,向上移動深入到了大腿中。因為它造成的傷口不明顯,所以被人忽視了,而且對病人來說,斷腿就已經是巨大的疼痛,所以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盡管外面的小傷口愈合得很幹凈,但裏面的傷口卻化膿了,在附近形成一團膿液,並且被肌肉組織掩蓋起來,在表面看不到任何症狀——至少人類看不見。

我用手術刀剖開結痂,用長鑷子敏捷地夾住,然後平穩、用力地往外拉,拉出一根三英寸長的細木片,上面沾滿了血和黏液。

“幹得不錯,布頓。”我說道,點頭表示認同。它那粉色的長舌頭開心地耷拉著,黑色的鼻子朝我這邊嗅了嗅。

“是的,它是個好家夥。”赫德嘉嬤嬤說道。這次她無疑是在和布頓說。布頓朝前傾,有禮貌地嗅了嗅我的手,然後又舔了舔我的指關節,反過來承認了我這位同路的專業人士。我忍住沒有在罩衣上擦手。

“真不錯。”我認真地說。

“是的,”赫德嘉嬤嬤漫不經心地說,卻帶著一種明確無誤的驕傲口氣,“它還很擅長發現皮膚下的腫瘤。雖然我不是每次都能判斷它在空氣和尿液的氣味中發現了什麽,但它的某種叫聲能夠準確地說明胃功能紊亂。”

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理由懷疑這點。我給布頓鞠了個躬,然後拿起一瓶貫葉連翹粉敷裹傷口。

“很高興有你的幫助,布頓,你隨時都可以來和我一起工作。”

“你真明智,”赫德嘉嬤嬤露出結實的牙齒說,“許多在這裏工作的內外科醫生都不太願意利用它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