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第2/4頁)

布蘭沒有跟上去,他的小馬沒這般能耐。他方才見到了死囚的眼睛,現在則陷入沉思。沒過多久,羅柏的笑聲漸遠,林間歸於寂靜。

太過專注的他,絲毫沒注意到跟進的隊伍已趕上自己,直到父親騎馬趕到身邊,語帶關切地問:“布蘭,你還好吧?”

“父親大人,我很好。”布蘭應答道。他擡頭仰望父親,父親穿著毛皮大衣和皮革護甲,騎在雄駿戰馬上如巨人般籠罩住他。“羅柏說剛才那個人死得很勇敢,瓊恩卻說他死的時候很害怕。”

“你自己怎麽想呢?”他的父親問。

布蘭尋思片刻後反問:“人在恐懼的時候還能勇敢嗎?”

“人惟有恐懼的時候方能勇敢。”父親告訴他,“你知道為什麽我要殺他?”

“因為他是野人,”布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們綁架女人,然後把她們賣給異鬼。”

父親微笑道:“老奶媽又跟你說故事了。那人其實是個逃兵,背棄了守夜人的誓言。世間最危險的人莫過於此,因為他們自知一旦被捕,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惡向膽邊生,再傷天害理的勾當也幹得出來。不過你會錯了意,我不是問你他為什麽要死,而是我為何要親自行刑。”

布蘭想不出答案。“我只知道勞勃國王有個劊子手。”他不太確定地說。

“他確實是由王家劊子手代勞,執行國王律法,”父親承認,“在他之前的坦格利安諸王也是如此。但我們遵循古老的傳統,史塔克家族的人體內仍流有‘先民’的血液,我們相信判決死刑的人必須親自動手。如果你要取人性命,至少應該注視他的雙眼,聆聽他的臨終遺言。倘若做不到這點,那麽或許他罪不致死。”

“布蘭,有朝一日你會成為羅柏的封臣,為你哥哥和國王治理屬於自己的領地,屆時你也必須執掌律法。當那天來臨時,你絕不可以殺戮為樂,亦不能逃避責任。統治者若是躲在幕後,付錢給劊子手執行,很快就會忘記死亡為何物。”

這時瓊恩出現在他們前面的坡頂,揮手朝下大喊:“父親大人,布蘭,快來看看羅柏找到了什麽!”語畢他又消失在丘陵後方。

喬裏趕上前來,“大人,出事了嗎?”

“那還用說,”父親大人答道,“來罷,我們去看看我那調皮的兒子又闖了什麽禍。”他策馬狂奔,喬裏、布蘭以及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他們在橋北河畔找到羅柏,瓊恩仍在馬上。這個月來,晚夏的積雪沉厚,此刻羅柏就站在及膝深的雪中,披風後敞,陽光在他發際閃耀。他懷裏抱著不知什麽東西,正和瓊恩兩人興奮地竊語交談。

隊伍騎馬小心地穿過河面的諸多浮物,尋找隱藏於雪堆之下的崎嶇地面。喬裏·凱索和席恩·葛雷喬伊最先趕到男孩身邊。葛雷喬伊原本正有說有笑,緊接著布蘭卻聽他倒抽一口氣。“諸神保佑!”他驚叫起來伸手拔劍,一邊掙紮著穩住坐騎。

喬裏的佩劍已然出鞘,“羅柏,離那東西遠點!”他剛叫出聲,坐騎便已前蹄高舉,人立空中。

羅柏懷裏抱著一團東西,這時他嘻嘻笑著擡起頭。“她傷不了你的,”他說,“喬裏,她已經死啦。”

布蘭滿心好奇,焦躁不安,一心只想教鞍下小馬再跑快點,但父親卻要他在橋邊下馬,徒步前往。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

等他到來,瓊恩、喬裏和席恩·葛雷喬伊都已下馬。“七層地獄啊,這是什麽鬼東西?”葛雷喬伊喃喃道。

“狼。”羅柏告訴他。

“胡說,”葛雷喬伊反駁,“狼哪有這麽大的?”

布蘭的心怦怦狂跳,他推開一堆齊腰的漂浮物,奔至兄長身旁。

一個巨大的暗黝身形半掩在血漬斑駁的雪堆裏,綿軟而無生息。蓬松的灰絨毛已經結冰,腐朽的氣息緊附其間,就像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布蘭隱約瞥見它無神的眼窩裏爬滿蛆蟲,咧嘴內滿是黃牙,但真正嚇住他的是這只狼的體形,它竟比他的小馬還大,是他父親最大的獵犬身軀的兩倍。

“我沒騙你,”瓊恩正色道,“這是冰原狼,他們比其他狼都要大。”

席恩·葛雷喬伊說:“可兩百年來,絕境長城以南沒人見過冰原狼。”

“眼前不就是一頭?”瓊恩回答。

布蘭努力將視線移開面前的怪物,這才注意到羅柏懷裏抱著的東西。他高興得叫了一聲,隨即靠過去。那幼狼只是團灰黑的毛球,雙眼仍未張開。它盲目地往羅柏胸膛磨蹭,在他的皮護甲上尋找奶頭,發出哀傷的低吟。布蘭有些猶豫地探出手,“沒關系,”羅柏告訴他,“你可以摸摸看。”

布蘭非常緊張,飛快碰了小狼一下,聽到瓊恩的聲音,便轉過頭。“瞧,這只是給你的。”他的私生子哥哥把第二頭幼狼放進他懷裏。“總共有五只呢。”布蘭在雪地裏坐下,把小狼溫軟的皮毛貼近自己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