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

喬佛裏國王命名日的那天早上,陽光明媚,時有清風。珊莎站在塔樓窗邊,看著大彗星的長尾巴,透過疾走流雲,昭然可見。這時,亞歷斯·奧克赫特爵士前來護送她去比武會場。“你覺得這顆彗星代表著什麽?”她問。

“這是上天派來榮耀您的未婚夫的,”亞歷斯爵士立時回答,“你看,它閃著光輝,在陛下的命名日劃過天際,好似諸神為他舉起了旗幟,以示尊崇。老百姓都把它叫做‘喬佛裏國王彗星’。”

他們想必是如此告訴喬佛裏的,至於實情如何,珊莎可不敢確定。“我聽下人把它叫做‘龍尾星’。”

“是啊,喬佛裏國王的寶座就是以前龍王伊耿的位子,他的城堡也是由伊耿的兒子所建築。”亞歷斯爵士道,“他是真龍的繼承人——深紅又是蘭尼斯特家族的顏色,這也是一個象征。依我之見,彗星定是上天送來宣告喬佛裏國王陛下登基的,它預示著他終將擊敗敵人,贏得最後勝利。”

真的嗎?她不禁暗想,諸神真會如此殘酷嗎?眼下喬佛裏的敵人包括她自己的母親,還有哥哥羅柏。父親已經死於國王令下,難道接下來就要輪到羅柏和母親了嗎?彗星是紅色的沒錯,可喬佛裏不只是蘭尼斯特家的人,他也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後代呀,而他們的標志是金底黑鹿,諸神怎不給小喬一顆金色的彗星呢?

珊莎驟然闔上窗子,轉身背離窗邊。“小姐,您今天真漂亮。”亞歷斯爵士說。

“謝謝你,爵士先生。”珊莎知道喬佛裏要她出席比武大會以示賀意,便特別精心打扮過。她穿了一襲淡紫色禮服,戴著喬佛裏送的月長石發網。禮服袖子很長,掩飾了她手上的瘀傷,那也是喬佛裏的“禮物”——他一聽說羅柏自立為北境之王,氣得發狂,便派柏洛斯爵士來揍她。

“我們走吧?”亞歷斯爵士伸出手,她挽起來,隨他走出房間。假如珊莎非得從禦林鐵衛裏選一個作跟班,她寧願是他。柏洛斯爵士脾氣暴躁,馬林爵士冷酷無情,曼登爵士那雙怪異的死人眼總教她不舒服,普列斯頓爵士則一副當她弱智小鬼的神情。只有亞歷斯·奧克赫特爵士彬彬有禮,會真誠地和她說話。有次喬佛裏命令他打她,他居然還表示抗議,後來他雖然還是打了,但出手比馬林爵士和柏洛斯爵士輕得多。他好歹為她求過情,其他人遇上這種情形,都是絕對服從……當然,獵狗例外。可小喬都叫另外五人打她,從不叫獵狗動手。

亞歷斯爵士有淡褐色的頭發,臉長得也不難看。今天他的白絲披風用一片金葉扣在肩頭,外衣胸前則用閃亮的金線繡了一棵枝葉繁茂的橡樹,看起來十分瀟灑。“在您看來,今天會由誰勝出呢?”他們一邊手挽著手走下樓梯,珊莎一邊問。

“當然是我。”亞歷斯爵士微笑著回答,“只可惜這種勝利不足掛齒。這只是小場面、小比試,參加者不超過四十人,其中還包括侍從和自由騎手。把毛頭小子打下馬一點也不光彩。”

上次比武大會可就不一樣了,珊莎心想。那是勞勃國王特別為她父親舉辦的,當時全國各地的達官貴人和英雄武士競相湧至,互相較勁,而君臨全城居民也都到場觀看。她至今仍記得當時的空前盛況:河岸布滿帳篷,騎士的盾牌各自懸掛在營帳門口,一長列絲質三角旗隨風飄揚,精鋼刀劍和鍍金馬刺閃著耀眼陽光。比武那幾天,號角長鳴,馬蹄轟隆,入夜之後則是宴席大開,弦歌不輟。那是她一生中最燦爛的日子,如今卻恍如隔世。勞勃·拜拉席恩已不在人間,她的父親則被視作叛國賊,斬首於貝勒大聖堂前的講壇上。現在國內三王各據一方,三叉戟河彼岸戰火熾烈,君臨城中則擠滿了來自各方、走投無路的人,難怪他們只能在有厚厚城墻庇護的紅堡裏為喬佛裏舉辦比武競技。

“你覺得太後會出席嗎?”每次有瑟曦在場約束兒子,珊莎總覺得比較安全。

“恐怕不會,小姐。重臣們正在開會,說是有要緊事。”亞歷斯爵士壓低聲音,“泰溫大人率兵朝赫倫堡前進,不願照太後的命令領軍至此。太後她可是氣壞了。”這時一隊身披紅披風、頭戴獅紋盔的蘭尼斯特衛士從旁經過,他立即噤聲。亞歷斯爵士雖好說閑話,卻知要提防隔墻有耳。

木匠在城堡外庭築起了看台和競技場,但其規模的確小得可憐,而前來觀賞的人群還只稀稀落落坐了個半滿。觀眾多半是穿著金袍子的都城守備隊或披深紅披風的蘭尼斯特衛士,到場的貴族男女為數極少,只有那幾個還留在宮裏的人:臉如死灰的蓋爾斯·羅斯比伯爵就著一條粉紅絲巾咳個沒完;坦妲伯爵夫人被兩個女兒——文靜但遲鈍的洛麗絲和毒舌的法麗絲——夾在中間;黑皮膚的賈拉巴·梭爾遭到放逐,原本便無處可去;艾彌珊德小姐還是個小嬰兒,躺坐在乳母膝上。據說她不久便要嫁給太後的某個堂弟,如此蘭尼斯特家族才好接收她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