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

地上到處是松針和被風吹落的樹葉,仿佛一層棕綠色地毯,卻為雨水所浸透。

落葉在腳下咯吱作響。光禿禿的大橡樹、高聳的哨兵樹和成片的士卒松矗立在旁。又一座古老圓塔位於山岡,裏面空空的,墻壁爬滿厚厚一層綠苔蘚,幾乎直達塔頂。“這些石東西是誰修的?”耶哥蕊特問他,“國王嗎?”

“不,是曾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修築的。”

“他們後來怎麽了?”

“死了,或是離開。”“布蘭登的饋贈”數千年來都有人耕種,但隨著守夜人軍團的縮減,沒有多余人手用於犁地、養蜂或種植果園,因此許多田地和廳堂被荒野重新占據。“新贈地”本有村落和莊園,其中稅收供養著黑衣弟兄,或以貨物,或以勞動,提供食物衣衫。但這些大多也不存在了。

“他們是傻瓜,離開這樣一座好城堡。”耶哥蕊特評論。

“這只是一座塔樓。某個小領主曾帶著家族和效忠他的武士住在這兒,掠襲者到來時,便會燃起烽火報警。真正的城堡,比如臨冬城的塔有這個的三倍高。”

她似乎認為他在編故事:“沒有巨人托起石頭,怎能造得那麽高呢?”

傳說“築城者”布蘭登正是憑借巨人的幫助才建起臨冬城,但瓊恩不想把話題弄復雜。“人們可以建比這高出許多的城堡。舊鎮有座塔是全世界最高的建築,比長城還高呢。”他看出她不相信。如果我可以向她展示臨冬城……為她摘一朵玻璃花園的花,與她在大廳裏歡宴,給她看坐在王座上的國王石像。我們可以在溫泉裏洗澡,在心樹下愛撫,讓舊神看護我們。

甜美的夢……但臨冬城永遠不是讓他給人展示的。它屬於他哥哥,北境之王。他姓雪諾,不姓史塔克。私生子,背誓者,變色龍……

“也許以後我們可以回到這兒,住在那座塔裏,”她說,“你想不想這樣,瓊恩·雪諾?以後?”

以後。這個詞像長矛般刺入他心房。戰爭以後。征服以後。野人突破長城以後……

父親大人談論過提拔新領主,安置在廢棄的莊園,作為抵擋野人的屏障。這一計劃需要守夜人讓出贈地裏的一大片區域,但叔叔班揚相信可以說服莫爾蒙總司令,只要新領主們向黑城堡納稅,而非向臨冬城。“但那是春天的夢想,”艾德公爵說,“而凜冬將至,縱然許以土地,也無法吸引人們前往北方。”

若冬天來去得快,而春天緊接著降臨,我也許會被選中,以父親的名義占據這些塔樓之一。然而艾德公爵死去,班揚叔叔也失了蹤,他們設想的屏障再也不會實現。“這兒屬於守夜人。”瓊恩說。

她嗤之以鼻:“沒人住在這兒。”

“他們是被掠襲者趕走的。”

“那他們就是膽小鬼。想保住土地,就該留下來戰鬥才對。”

“也許他們厭倦了戰鬥。厭倦了每晚上閂,琢磨叮當衫之流會不會破門而入,擄走妻子。厭倦了收獲或任何可能擁有的家什都被你們盜走。搬到掠襲者所能達到的範圍之外會比較安逸。”倘若長城淪陷,整個北境都將遭受掠襲者的侵擾。

“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我們只搶女兒,不搶妻子。再說,你們才是真正的強盜。你們霸占整個世界,然後築起長城,將自由民擋在外面。”

“是嗎?”瓊恩有時會忘記她是個十足的野人,每到這時候,她的言行就會主動提醒他,“什麽意思?”

“諸神創造世界給人類共享。然而所謂的國王們帶著王冠和鋼劍到來,宣稱那全是他們的。‘這是我的樹’,他們說,‘你不能吃上面的蘋果。’這是我的河,你不能在這兒捕魚。這是我的森林,你不能過來打獵。這些是我的土地,我的流水,我的城堡,我的女兒,把你們的手拿開,否則休怪我剁了它。當然啦,朝我下跪的話,我也許會讓你們嗅一嗅。你們稱我們是賊,但賊至少得敏捷、機智和勇敢。下跪的人只會下跪。”

“哈瑪和骨頭袋子可不是為魚或蘋果而掠襲。他們掠奪長劍和斧子,香料、絲綢與毛皮,攫取能找到的每枚硬幣、每枚戒指和每只珠寶杯子,夏天搶酒,冬季搶肉,任何季節都搶女人,並將她們擄過長城。”

“那又怎樣?我寧願被強壯的男人偷走,也不要被父親嫁給懦夫。”

“說是這麽說,但你怎知道對方是好是壞?若被討厭的人偷走怎麽辦?”

“要偷走我,他必須敏捷、機智和勇敢。這樣他的兒子也會又強壯又聰明。我為什麽要討厭這樣的人?”

“也許他從不洗澡,臭得像頭熊。”

“那我就把他推進河裏,或者潑桶水到他身上。不管怎麽說,男人不該聞起來像花。”

“花有什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