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第3/6頁)

倘若馬格拿出其不意地襲擊黑城堡,將是一場血腥屠殺,那些男孩還沒明白過來,就會在睡夢中死於床上。瓊恩必須警告他們,但怎麽做呢?他從未被派出去征集或打獵,也沒被允許單獨站崗。他還為耶哥蕊特擔心。他不能帶走她,但若將她留下,馬格拿會要她為他的背叛負責嗎?兩顆跳動如一的心……

他們每晚共用一張毯子,入睡時總有她的頭枕在胸前,紅發輕蹭下巴。她的體味成了他的一部分。她彎彎曲曲的牙齒,她的乳房握在手中的感覺,她嘴巴裏的滋味……是他的快樂,也是他的無奈。無數個晚上,躺在耶哥蕊特溫暖的身軀旁,他疑惑地想,不管自己生母是誰,父親大人想必也有同樣的感覺吧?耶哥蕊特設好陷阱,曼斯·雷德將我推進去。

每天和野人一起生活,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去履行必須履行的責任。他要想方設法背叛這些朝夕相處的人,而一旦找到方法,他們就會因此而死。他不能接受他們的友誼,正如他不該接受耶哥蕊特的愛情。然而……瑟恩人講古語,很少跟瓊恩交談,但賈爾的掠襲者們、那些攀登冰墻的壯士就不同了。起初並非情願,但他逐漸開始了解這些人:精瘦安靜的埃洛克,愛交朋友的山羊格裏格,男孩科特和波吉,制繩子的麻繩丹。其中最糟的是戴爾,一位與瓊恩年紀相仿的馬臉少年,他會如夢似幻般地講述打算去偷的那個野人女孩。“她是幸運的,跟你的耶哥蕊特一樣火吻而生喲。”

瓊恩只好忍住不開口。他不想知道德爾的女孩,不想知道波吉的母親,不想知道“頭盔”亨克位於海邊的家鄉,不想知道格裏格探訪千面嶼上綠人的渴望,也不想知道一頭駝鹿怎樣趕著“手指腳”上樹。他不想聽“大癤子”講屁股上的癤子,不想聽“石拇指”誇耀自己能喝多少麥酒,也不想聽科特形容他的小弟如何懇求他不要跟隨賈爾爬長城。科特本人不超過十四歲,卻早已給自己偷到老婆,並且有個孩子即將出世。“也許他將出生在某個城堡裏,”那男孩誇口,“像領主一樣,出生在城堡裏哦!”他對看到的“城堡”十分入迷,實際上那只是些瞭望塔。

瓊恩不知白靈現在在哪兒。他去了黑城堡,還是跟狼群一起在森林裏梭巡?他感知不到冰原狼的存在,甚至在夢裏也做不到,這讓他覺得自己的一部分被切斷了。縱然身邊有耶哥蕊特,他仍感到孤獨。他不想孤獨地死去。

那天下午,樹木變得稀少,他們沿緩緩起伏的平原向東進發。青草長到齊腰之高,株株野麥隨風輕曳。白天大多數時間溫暖明亮,然而,到得日落時分,烏雲從西方壓來,很快吞噬了橙色的太陽,萊恩估計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他母親是森林女巫,掠襲者們都認定他有預言氣象的天賦。“附近有個村子,”山羊格裏格告訴馬格拿,“離這兒兩三裏地。我們可以在那兒過夜。”斯迪立刻同意。

等到達那地方,天早已黑暗,風暴開始肆虐。村子坐落在湖邊,很久以前就被廢棄,所有房屋都已倒塌,甚至那木結構的小客棧也倒了一半。過去,旅人看到它定會十分寬慰,而今這沒屋頂的廢墟卻怎麽也讓人高興不起來。我們在這兒得不到遮蔽,瓊恩沮喪地想。每次閃電劃過,都能看見湖中央小島上矗立著一座圓形石塔,但沒船,過不去。

埃洛克和戴爾躡手躡腳地前去偵察廢墟,後者幾乎立刻就回來了。斯迪當即止住隊列,派出十幾個瑟恩人,手持長矛,一路小跑往前行。這時瓊恩也發現了:閃爍的火光映紅了客棧的煙囪。我們並非唯一的訪客。恐懼像蛇一樣纏繞在他心中。他聽見一聲馬嘶,然後是呼喊。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科林的吩咐……

戰鬥剛開始就告結束。“只有一個人,”埃洛克回來報告,“一個老頭跟一匹馬。”

馬格拿用古語大聲發號施令,二十個瑟恩人分散開來,圍住村子,其余部下則於房屋之間巡察,確保沒人躲在雜草叢或亂石堆裏。掠襲者們擠在那沒屋頂的客棧,互相推搡著向壁爐靠近。老人用來點火的斷枝所產生的煙似乎比熱量還多,但在這樣一個狂暴的雨夜,哪怕一點點暖意都令人舒心。兩個瑟恩人將老人推到地上,搜查他的隨身物品,另一個牽了他的馬,還有三個在翻他的鞍囊。

瓊恩走開了。一個爛蘋果在腳下碾碎。斯迪會殺了他。馬格拿在灰衛堡就聲明過,遇到任何下跪之人,都要立刻處死,以確保他們無法示警。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這是否意味著,必須沉默無助地看著他們割開無辜老人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