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7/9頁)

笑聲如海浪般打來。提利昂不記得如何起立,如何爬上椅子,反正他發現自己已站到桌子上,面前是一片搖曳的模糊笑臉。他用扭曲的面容扮出也許是七大王國有史以來最為醜陋、最為諷刺的微笑。“陛下,”他喊回去,“我騎豬……你騎狗!”

小喬困惑地皺緊眉頭:“我?我又不是侏儒,幹嗎上場啊?”

你簡直一如既往的遲鈍,正好踏入陷阱:“幹嗎?因為你是全場我唯一確信能打敗的人!”

他不知哪樣更甜美:是刹那間大廳內驚駭的靜默,是隨後猛然爆發的狂笑,還是外甥臉上無法壓抑的暴跳如雷。小惡魔滿意地跳下桌子,而奧斯蒙爵士和馬林爵士扶國王下來。他注意到瑟曦怒視著他,便給了對方一記飛吻。

樂師重新演奏,廳內氣氛得以舒緩。兩名侏儒領著豬狗離開,賓客們開始享用野豬肉。提利昂正叫人斟酒,忽被加蘭爵士猛力扯住衣袖。“大人,小心,”騎士警告,“國王來了。”

提利昂坐在椅子上轉身,只見喬佛裏已經走攏,紅了面頰,踉踉蹌蹌,手捧巨大的金杯,酒液溢過邊沿。“陛下。”才說這一句,國王便將酒杯整個從他頭上倒下去。紅色的水流沖刷他的臉龐,浸透他的頭發,刺痛他的眼睛,灼熱他的傷疤,流過下巴,打濕了他的新天鵝絨外套。“感覺如何啊,小惡魔?”喬佛裏嘲笑道。

提利昂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他用衣袖擦臉,不停眨巴眼,試圖讓視線恢復清晰。“這樣做很不適當,陛下。”他聽見加蘭爵士靜靜地表示。

“話不是這樣說,加蘭爵士,”提利昂不想出更大的醜,不能在這裏,當著全國諸侯的面,“並非每位國王都願意親自來敬他卑微的仆人一杯酒的。很遺憾,酒灑掉了。”

“才沒有灑掉!”喬佛裏根本沒領會提利昂為他提供的台階,“我也不是來敬你酒的!”

瑪格麗王後突然出現在小喬身邊。“我可愛的君王,”提利爾女孩懇求,“來,回座位吧,又一位歌手要開始表演。”

“對,伊森人阿裏克,”奧蓮娜·提利爾夫人拄著拐杖走近,和她孫女一樣對渾身濕透的侏儒無動於衷,“希望他再唱一遍《卡斯特梅的雨季》,吃了個把鐘頭,我都快忘記詞了。”

“亞當爵士還要為我們祝酒呢,”瑪格麗說,“來嘛,陛下。”

“我沒有酒,”喬佛裏宣布,“沒有酒如何能接受祝酒?小惡魔舅舅,你可以為我服務,既然無法上場比武,就當我的侍酒吧。”

“我很榮幸。”

“這不是什麽榮譽!”喬佛裏厲聲尖叫,“把杯子給我撿起來。”他默然照辦,手朝杯耳伸去,不料國王一腳踢翻了金杯。“撿起來!你這矮冬瓜還笨得出奇嗎!?”他爬入桌子底下找到東西。“很好,現在給我倒酒,”提利昂從一名仆女手中抓過酒壺,將杯子注滿三分之二。“不行,跪下去,侏儒,”於是提利昂雙腳跪下,捧起沉重的金杯,心裏懷疑國王是否要再讓他洗次澡。幸好喬佛裏這回將杯子一手接過,深飲之後,放到桌上,“你可以起來了,舅舅。”

腿腳業已僵硬抽筋,幾乎令他再度癱在地上。提利昂趕緊抓住椅子穩定平衡,加蘭爵士伸手來扶。喬佛裏笑了,瑟曦笑了,大家都笑了。他看不見他們的臉,但記住了所有聲音。

“陛下,”泰溫公爵以不受影響的精準語氣發話,“餡餅上來了,您得親自切割。”

“餡餅?”國王一把挽住王後,“來,夫人,該切餡餅了。”

大餡餅由六名喜氣洋洋的廚師擡著,緩緩進入長廳,大家都站起來,叫嚷喝彩,互碰酒杯。它的直徑足有兩碼之長,顏色金褐,表皮松脆,裏面傳來鳥類尖叫、撲騰和打鬧的聲音。

提利昂坐回椅子,只等鴿子朝他拉屎,今天就算功德圓滿。酒汁不僅浸透了新外套,還浸進內衣,皮膚濕漉漉的,很不舒服。他想去換裝,但在鬧新房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現下還有二三十道菜呢。

喬佛裏與瑪格麗在高台下等候大餡餅。國王拔出佩劍,王後伸手制止:“寡婦之嚎不是用來切餅子的。”

“沒錯,”小喬提高音量,“伊林爵士,把你的劍拿來!”

從廳後的陰影裏,伊林·派恩爵士突然出現。宴會上的幽靈,看著國王的劊子手大步上前,形容憔悴,神情冷酷,提利昂不禁心想。失去舌頭之前的伊林爵士他並不了解,因為那時人還太小。想必當年是另一番模樣,而今沉默與那雙深邃的眼睛、鐵灰色的鎖甲和背上的雙手巨劍一樣,成為了他的招牌。

伊林爵士在國王夫婦面前鞠躬,伸手過肩,將一柄六尺長、刻滿符文、裝飾華麗的銀色巨劍抽出來,隨後單膝跪地,將巨劍劍柄朝前獻給喬佛裏,劍柄以大塊龍晶雕成微笑骷髏,紅寶石眼睛閃爍著紅色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