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2/6頁)

“爵士?小姐?”太陽快落山時,波德瑞克說,“這兒有船。船上有床位。吊床。或者架子床。”

藍道大人的手下仍在碼頭巡邏,密密麻麻,猶如爬滿三個血戲子腦袋上的蒼蠅,幸好他們的頭目認得布蕾妮,揮手將她放行。本地漁民正將船系到岸邊準備過夜,一邊叫賣當天的漁獲,但她的興趣在大船上,那些可以在風暴頻繁的狹海中來往的船只。這樣的船,碼頭裏共有五六艘,其中一艘名叫“泰坦之女號”的三桅船正解開繩索,準備趁晚潮出海。她和波德瑞克·派恩輪流詢問剩下的船只。海鷗鎮少女號的主人把布蕾妮當妓女,聲明他的船不是窯子;伊班捕鯨船上的魚叉手提出要買下她的男孩;其他船的態度好一些,她在破浪號上給波德瑞克買了個橘子,這艘平底貨船剛從舊鎮過來,途經泰洛西、潘托斯和暮谷城。“下一站海鷗鎮,”船長告訴她,“然後繞過五指半島,去姐妹堡和白港——假如風暴不太惡劣的話。告訴你哦,我的破浪號一直很幹凈,老鼠沒有其他船那麽多,還有新鮮雞蛋和剛攪拌出來的黃油。小姐您要搭船去北方嗎?”

“不。”現在不去。她很想去,但是……

朝下一個碼頭走去時,波德瑞克緩緩挪步,猶豫地說:“爵士?小姐?假如小姐真的回家了呢?另一位小姐,我是說。爵士。珊莎夫人。”

“他們燒了她的家。”

“但她的神在那裏。神不會死。”

神不會死,女孩會。“提蒙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但我認為獵狗的事他沒撒謊。在確定女孩不在河間地之前,我們不能北上。繼續找吧,還有船。”

在碼頭東端,他們終於找到棲身之處,那是一艘被暴風雨嚴重損壞的劃槳商船,名叫密爾之女號。她嚴重傾側,失去了桅杆和一半船員,船主卻沒錢修整,因此很樂意從布蕾妮那兒賺幾個小錢,讓她和波德共享一間空艙。

當晚他們睡得很不安穩。布蕾妮醒了三次。第一次是開始下雨時,另一次是木板“咯吱”作響,她以為機靈狄克要溜進來殺她——這回她握住了匕首,其實屋裏什麽也沒有。躺在狹小黑暗的船艙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機靈狄克已經死了。等睡意漸漸來臨,她又夢到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他們在她周圍徘徊,嘲笑她,折磨她,她用劍狠狠地砍,將他們劈成血淋淋的碎片,然而那些碎片仍將她團團圍住……夏格維,提蒙,帕格,沒錯,還有藍道·塔利,瓦格·霍特,紅羅蘭·克林頓……羅蘭指間夾著一朵玫瑰。他將玫瑰伸向布蕾妮,她把他的手砍了下來。

她渾身大汗淋漓地醒來,夜裏剩下的時間都蜷縮在鬥篷底下,傾聽雨點敲打頭頂的甲板。這個夜晚風雨交加,遠處雷聲陣陣,她不由得想起那艘趁晚潮出海的布拉佛斯船。

第二天早上,她找到臭鵝酒館,叫醒邋遢的店主,買了些油膩膩的香腸、炸面包、半杯紅酒和一壺開水,外加兩個幹凈杯子。那女人一邊煮開水,一邊斜睨布蕾妮。“你就是跟機靈狄克一起離開的大個子,我記得你。怎麽著,上了他的當?”

“沒有。”

“強暴你?”

“沒有。”

“偷你的馬?”

“沒有。他被歹徒殺害了。”

“歹徒?”那女人似乎好奇更甚於驚慌,“我一直以為狄克會被絞死,或被送去長城呢。”

他們吃了炸面包和一半香腸。波德瑞克就著帶紅酒味的水吃,布蕾妮則捧著兌水的紅酒,尋思自己為什麽要來。海爾·亨特並非真正的騎士。他那張誠實的臉不過是戲子的面具。我不需要他幫助,不需要他保護,不需要他,她告訴自己,他根本不會來,所謂見面只不過是又一個惡作劇。

她正要起身離開,海爾爵士進來了。“小姐。波德瑞克。”他瞥了一眼杯子和盤子,吃剩一半的香腸躺在一攤油脂裏,已然涼了。“天哪,我希望你們別吃這兒的東西。”

“吃不吃關你什麽事,”布蕾妮說,“找到你堂兄了嗎?他說了些什麽?”

“最後有人看到桑鐸·克裏岡是在鹽場鎮,就是打劫那天,之後他沿三叉戟河向西騎去。”

她皺起眉頭,“三叉戟河很長。”

“對,但我們的狗兒不會遊蕩得離河口太遠。維斯特洛似乎對他失去了吸引力。知道嗎?在鹽場鎮,他是在找船。”海爾爵士從靴子裏抽出一卷羊皮,推開香腸,將它展開。這是一張地圖。“獵狗在十字路口的老客棧裏殺死三個他哥哥的人,這兒;然後帶頭打劫鹽場鎮,這兒。”他用手指敲打鹽場鎮。“他被困住了。佛雷家在上遊的孿河城,往南穿過三叉戟河是戴瑞城和赫倫堡,西面的布萊克伍德家和布雷肯家正在開戰,藍道大人在這兒,女泉城。而即便他不怕山地部落,前往谷地的山路也已被雪封住。一條狗能上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