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頁)

他襯衫上的血跡是他父親的。費薩爾是唯一的幸存者。阿杜拉在自己的工作中見慣了恐怖的事物,但有時看到別人遭受同樣恐懼的時候感覺更糟。

“我跑開了……媽媽說‘跑’我就照做了!他們死了都是我的錯!”他又開始號哭,“我的錯!”

阿杜拉笨拙地將男孩拉進自己的懷抱。他覺得自己在模仿一只剛開始下蛋的母雞。“並不是你的錯,費薩爾。有人制造了那些食屍鬼。在萬能的真主的指引下,我們會找到這個人,不讓他造出的這些東西繼續傷害別人。所以我需要你再一次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你能記起的一切事件,一切細節。”

阿杜拉從復述中收集信息。他並不喜歡做這樣的事——讓一個孩子一遍遍重溫那種恐怖。但為了能履行他的職責,他別無選擇。受了驚嚇的人們常常記憶混亂,即使他們想要表達真實的一切。他聽取了新的細節以及前後矛盾的地方,並不是因為他不相信那個男孩,而是因為人們從來不會完全一致地將一件事情回憶兩遍。

即使這樣,阿杜拉仍然覺得,作為一個信息提供者,費薩爾比大部分目擊過食屍鬼的成年人做得都好。畢竟他住在沼澤周邊,具有對困難的忍耐力和對環境的觀察力。十幾年前,當米莉聽說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一個沼澤居民的時候表現出的厭惡,阿杜拉對此記憶猶新。“那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吸引她?”在玩雙陸棋的時候她問阿杜拉。他沒法回答,他和她一樣都是土生土長的達姆薩瓦人。但不可否認的是,靠捕魚和種植金色稻谷為生的地方,那裏的人對於生活瑣事具有更敏銳的專注力。

費薩爾的敘述讓阿杜拉注意到有三個生物進行了襲擊,而同時並沒有人看到其他人在場。阿杜拉轉向拉希德。“有三個怪物!對它們下指令的人卻在視野之外。這可不是以往那些只滿足於豢養一只食屍鬼的半吊子巫術士。麻煩了。”

《天堂之章》上說,食屍鬼的制造者受到火焰湖的詛咒。那一章講述道,在一個古老墮落的年代,邪惡術士能夠指揮幾英裏外的大批部隊。但那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他食屍鬼獵人的生涯中,阿杜拉從來沒有見到一個人能夠同時制作出兩只以上的怪物——最近的記載也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麻煩了。”他重復了一遍。

他命令拉希德從男孩沾滿血跡的襯衣上剪下一小片。相比起制造者的姓名,食屍鬼受害者的血液才是追蹤法術最好的材料,用這個來找尋那些怪物再容易不過。但為了實施一次有效的追蹤,他需要接近捕獵現場,遠離城市中喧囂的人群。

阿杜拉只希望能趕在食屍鬼再次造成傷亡前找到它們。他在心中默念著禱詞,一陣無力感襲來。又得讓雙手沾上鮮血了。真主啊,為什麽每次都是我呢?如果按詩中的描述,阿杜拉已經為“這世界的狂歡”鞠躬盡瘁,現在該輪到年輕人來挑起大梁了。

但阿杜拉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沒有年輕人能獨自完成這項工作。他曾與許多人並肩作戰,但沒有一個人能夠承受這種亡命之旅——他也沒能讓別人走上自己這條吃力不討好的路。兩年前他非常不情願地接受了拉希德作為自己的助手。但與這名少年的勇武不相匹配的是,他對於符咒之類一竅不通。如果單純就獵殺食屍鬼來看,他是一名出色的學徒,但他使用的是他自己的手段,和阿杜拉的完全不同。

在早些時候,制造和獵殺食屍鬼有更多共通之處。老博士布賈裏,也是阿杜拉的老師,曾經在阿杜拉還在當學徒的時候解釋過這一點。我這會兒教你的可以說是一門死亡的藝術,年輕人,他說,真主恩寵的世界上一旦食屍鬼制造者橫行,我們的任務就愈發艱巨。最近……嗯,用食屍鬼來進行掠奪的人其實並不多了。哈裏發靠他的衛兵和法院來維持所謂秩序。對於少數的惡劣的人如果仍然想追隨叛逆天使,想通過殺死並瓦解窮苦人民來獲得力量的話,好吧,他們將不會受到彎月王宮庇護。即使在其他國家,食屍鬼獵人也並不像我們從前那樣。蘇共和國的達官貴人們都雇了保鏢和榮譽衛隊。少數知道我們行動方式的人們都受到盧加爾巴的大蘇丹的控制。他們都是他天堂軍的成員,不管他們是否願意。我們的工作和古老傳說裏的英雄主義並不一樣。我們面前並不是滿懷仇恨的大部隊。到了現在,我們時不時地救下一名魚販,或者一名搬運工的老婆。但這仍然是真主的工作。別忘了這一點。

但是從布賈裏博士最初告訴阿杜拉這些話以來的數年間,事態似乎又向著過去的狀況發展了。幾十年來,阿杜拉和他的朋友們擊退了各種可怕生物,這讓他不禁懷疑,舊時的威脅又一次在真主恩寵的世界上卷土重來了。但真主仍然不太認可新晉的食屍鬼獵人。相反,他只會讓那些已經風燭殘年的老家夥們不斷應付接踵而來的麻煩,個中原因也只有真主自己知道。總有一天——這一天也許已經臨近了——阿杜拉擔心自己會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